王府别院内,紫檀木小几上熏香袅袅,映衬着薛兮宁那张慵懒而绝美的脸。
周采萍的声音平稳无波,一字一句地念着送来的贺礼名单,声音里却难掩一丝惊叹。
从前对薛家避之不及的赵国公府,送来了一对成色极佳的暖玉;向来与萧承魏政见相左的吏部尚书,也遣人送上了一幅前朝名家的《春江图》。
更不用说那些曾经依附于柳家的二三流世家,此刻更是削尖了脑袋,将各种奇珍异宝流水般地送了进来。
薛兮宁指尖轻轻划过温热的茶盏,唇边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眼底却无半分暖意,反而凝着一层薄冰。
她太清楚这些人的嘴脸了。
所谓的诗会,不过是她借萧承魏之手,向整个京城权贵圈投下的一块问路石。
如今,这块石头激起的涟漪,比她预想的还要汹涌。
这些人不是来贺喜的,是来求生的。
他们像一群嗅觉灵敏的鬣狗,闻到了柳家这头猛虎身上散发出的腐朽气味,便迫不及待地要寻找新的主人。
这场尚未开始的诗会,早已沦为一场大型的投诚表演,一出人人自危、骑墙观望的戏码。
她看似稳坐钓鱼台,实则早已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每一步都必须走得比刀锋更稳。
与此同时,靖安王府正院的气氛却压抑得仿佛凝固了一般。
柳玉蓉的脸色惨白如纸,手中那份由萧承魏亲笔所书的王府内务交接令,纸张的边缘几乎要被她攥烂。
她强忍着喉间的腥甜,听着萧承魏冰冷无情的话语。
“即日起,府中中馈交由江慧兰暂管,你,安心养病。”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铁针,狠狠扎进她的心口。
这哪里是养病,这分明是削权!
“王爷,”她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声音颤抖,“那诗会……”
“诗会取消。”萧承魏打断她,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怒火与烦躁,“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办那劳什子的诗会!科举舞弊案牵连甚广,京中即将掀起血雨腥风,你竟还想将王府置于众矢之的,简直愚蠢至极,不知死活!”
他甚至不愿再多看她一眼,话音未落便猛地一拂袖,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房间,只留下一室令人窒息的死寂。
柳玉蓉浑身冰冷,仿佛被瞬间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
取消了……连她最后一点证明自己、压过薛兮宁一头的机会,也被无情地剥夺了。
为什么?
凭什么那个女人一回来,她苦心经营的一切就都化为泡影?
萧承魏的绝情,薛兮宁的阴影,像两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的嫩肉,刺骨的疼痛反而让她混乱的思绪变得清晰起来。
恨意如沸水般在胸中翻腾,最终,那翻滚的怨毒悄然凝聚,在她眼底凝成一点幽暗而狠厉的光。
门外,一直垂首侍立的江慧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在萧承魏转身离去的那一刻,她悄无声息地滑跪在地,正好挡在了他的必经之路上。
萧承魏脚步一顿,垂眸看她。
“王爷息怒。”江慧兰的声音柔弱得像一缕青烟,带着恰到好处的哭腔,“姐姐也是为了王府的体面……妾身愚钝,恐难当此大任,日后还需王爷与姐姐多多提点。”她伏在地上,姿态谦卑到了尘埃里,然而,那低垂的眼眸深处,却闪烁着与她柔弱外表截然不同的幽光,像一条在暗夜中窥伺猎物、缓缓吐着信子的毒蛇,精准地找到了可以依附的靠山。
返回别院的路上,马车忽然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
车夫压低了声音:“主子,前面长街被京兆府的人封了,好像在抓人。”
车帘被一只素手轻轻掀开一角,薛兮宁朝外望去,只见远处人影绰绰,刀光隐现,一片肃杀之气。
一旁的赵铁峰沉声禀报道:“是礼部的官员,据说与这次的科举舞弊案有关。主子,这次的事,恐怕比我们想的还要深,牵扯到的人,也远不止朝堂上的几位大人。”
薛兮宁放下车帘,心头猛地一跳。
礼部……科举……一个被她尘封在记忆深处的画面,毫无征兆地闪现出来。
那是她刚刚穿越而来,神志不清地逃离王府时,在郊外一处废弃的别院里,无意中撞见的一幕。
夜色下,一对衣衫不整的男女在草丛中激烈地争执,言语间似乎提到了什么“名单”和“万无一失”。
当时她只当是一对寻常的野鸳鸯,惊慌之下匆匆逃离,只记得那女人遗落了一枚质地上乘的芙蓉玉佩。
此刻,那被遗忘的只言片语与眼前的抓捕现场轰然相撞,在她脑海中炸开一道惊雷。
那对情人……难道说,当年她无意中撞破的私情,竟是如今这场滔天风暴的真正源头?
一个惊人的猜测在她心中成形,让她瞬间遍体生寒。
马车在寂静的小巷中缓缓前行,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咯噔”声,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剧变敲响沉闷的丧钟。
薛兮宁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