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鸿子一站出来,我就知道,这一场,武藏凶多吉少。
孤鸿子的武功路数,和唐无影有相似之处,都擅长游走和远攻,但他的攻击距离更远,威力也更大。唐无影用的是巧劲,是淬毒的钢针;而孤鸿子,用的是能洞穿铁甲的重箭。
武藏现在身受重伤,体力几乎耗尽,速度大减,面对一个神箭手,他还能像对付唐无影那样硬冲上去以伤换命吗?
不可能了。他现在连冲过去的气力都没有了。
“阁下武功高强,令人佩服。”孤鸿子看着摇摇欲坠的武藏,语气里听不出是赞赏还是讥讽,“但阁下已是强弩之末,何必再苦撑?认输吧,老夫可以做主,留你一个全尸。”
武藏费力地抬起头,看着这个背着弓的老头,眼神里没有畏惧,只有一丝困惑。
他想不明白,打架就打架,为什么总有人喜欢说那么多废话。
他没有回答,只是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将太刀的刀尖插在身前的石板缝隙里,以此作为支撑,让自己站得更稳一些。
“不知死活。”孤鸿子冷哼一声,不再多言。他从背后的箭囊里抽出一支箭,缓缓搭在弓弦上。
那是一支通体漆黑的铁箭,箭头呈三棱形,在阳光下泛着幽冷的光。
场外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赵火儿紧张地抓住了我的胳膊:“算哥,怎么办?他会死的!”
李不凡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场中。
李不凡在等一个机会。一个武藏彻底倒下,而他又可以名正言顺插手的机会。协议里说的是武藏输了,我们认罚。可如果对方要下杀手,那就另当别论了。
孤鸿子拉开了弓弦。
弓开如满月。
一股锐利无匹的气机,瞬间锁定了武藏。
武藏的身体猛地一颤,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上了,浑身上下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他想动,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住了,变得无比沉重。
这是气机锁定。是弓箭手在千百次的练习中,将自己的精神与箭矢融为一体后,才能达到的高深境界。一旦被锁定,无论你躲到哪里,箭矢都会如影随形。
武藏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感觉到了死亡。
如此清晰,如此之近。
他想起了自己年少时,在山林里与野兽搏斗的场景。他想起了第一次杀人时,鲜血溅在脸上的温热。他想起了在龙吟会道场,误杀同门的悔恨。他想起了师父萧铁崖将他逐出师门时,那失望的眼神。
然后,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女孩的身影。
赵火儿。
他想起了在客栈外,与她那场莫名其妙的比试。
他明明已经预判到了她的动作,提前封堵了她的攻击路线,可她的短刀,却总能从一个他意想不到的角度刺出,仿佛能提前知道他的预判一样。
预判我的预判……
这是什么?
察觉对手的意图,是“先”。
在对手行动之前行动,是“先之先”。
在对手察觉到你的“先之先”之前,再次行动,那又是什么?
是无穷无尽的博弈。
就像下棋一样。你看到一步,我看到三步。
武藏的眼神,突然变了。
那是一种极度专注,又极度空灵的眼神。
他的世界里,嘈杂的声音消失了,汉盟众人轻蔑的表情消失了,连身体的剧痛和疲惫也消失了。
他的眼中,只剩下了两个人。
一个,是拉着满弓,即将射出致命一箭的孤鸿子。
另一个,是站在孤鸿子身前的,他自己。
不,那不是他自己。那只是一个“可能性”。一个孤鸿子眼中的,即将被射杀的“靶子”。
孤鸿子在预判。
他在预判我可能会做出的闪避动作。向左?向右?还是硬抗?
我的身体因为伤势和疲惫,向左闪避的速度会慢零点一息。向右,则会被倒下的惯性影响,无法完全躲开。硬抗,必死无疑。
所以,他瞄准的,是我身体的中心线偏右一点的位置。那是我最有可能闪避,也最难躲开的角度。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在武藏的脑海中完成。
这不是思考,而是一种直觉。一种在生死边缘,被无限放大的战斗直觉。
“咻!”
孤鸿子松开了弓弦。
黑色的铁箭化作一道死亡的电光,撕裂空气,直奔武藏的胸口!
所有人都以为,武藏死定了。
然而,就在箭矢离弦的那一瞬间,武藏动了。
他没有向左,也没有向右。
他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松开了支撑着身体的太刀,任由自己因为脱力而向前倒去。
“扑通”一声,他整个人脸朝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而那支致命的铁箭,几乎是擦着他的后心飞了过去,带着一股劲风,深深地钉在了他身后数丈外的墙壁上,箭尾兀自剧烈地颤动。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傻眼了。
这……这是什么操作?
失误?还是……故意的?
孤鸿子也愣住了。他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对方竟然用“摔倒”这种方式,躲开了他必杀的一箭。
这已经不是武功的范畴了。这是……这是无赖!
“你……”孤-鸿子又惊又怒。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异变陡生!
就在所有人以为武藏已经摔得昏死过去的时候,那柄被他松开、斜插在石板缝隙里的太刀,因为他身体前扑的带动,刀柄被向前一推,整把刀以刀尖为轴,猛地向后翻倒过来!
刀柄重重地砸在地上,利用杠杆原理,沉重的刀身被高高弹起,在空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刀刃朝下,无声无息地朝着孤鸿子的后颈,落了下去!
这一下变故,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孤鸿子只觉得后颈一凉,一股致命的寒意让他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他想也不想,拼命向前一扑。
“嗤!”
刀锋划过,带起一串血珠。
孤鸿子狼狈地扑倒在地,伸手一摸后颈,满手都是温热的鲜血。
他回头看去,只见那柄太刀已经掉落在地,而那个他以为已经昏死过去的东瀛人,正挣扎着,用手肘撑起上半身,看着他,脸上露出了一个虚弱却又无比灿烂的笑容。
“你……输了。”武藏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
说完,他头一歪,彻底昏死了过去。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如果说前两场的胜利,靠的是蛮力和一点点技巧。那么这第三场的胜利,靠的就是匪夷所思的算计和对时机的极致把握。
他利用了所有能利用的东西。对手的预判,自己的虚弱,甚至地心引力和杠-杆原理。
这不是武功。
这是妖术!
我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心脏还在砰砰狂跳。
赢了。
这个疯子,竟然真的赢了三场。
“第三阵,武藏胜。”李不凡高声宣布,随即冲了过去,一把将昏迷的武藏抱了起来,“三阵已过,是否需要中场休息一下,让剩下的几位掌门,商量一下接下来的战术?”
我的话语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
赵苍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