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藏接过肉脯和水囊，那双因饥饿而略显黯淡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彩。
他道了声谢，便狼吞虎咽起来。
那风干得能当石块砸人的肉脯，是李不凡三人预备了数日的口粮，坚韧无比。可到了武藏嘴里，竟像是松软的糕点，腮帮子鼓动几下，伴随着清晰的撕咬声，一大块肉脯就消失无踪。
他甚至没空去喝水，一块接着一块，仿佛他不是在进食，而是在执行某种神圣而急迫的仪式。
赵火儿和金妍儿都看呆了。
她们行走江湖，见过饭量大的汉子，可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吃相。这哪里是人，分明是一头饿了三天的猛兽。
李不凡的眼角微微抽动。
他行囊里所有的干粮，一共三份，足够他们三人支撑两日的量，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清空。
最后一块肉脯下肚，武藏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这才抓起水囊，仰头便灌。
“咕咚！咕咚！”
水囊以惊人的速度干瘪下去，仿佛里面的水不是被喝掉，而是倒进了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
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武藏终于露出一丝满足的神情，他拍了拍肚子，瓮声瓮气地说道：“多谢款待！可惜……还是没吃饱。”
“……”
小屋内的空气安静了一瞬。
赵火儿抱着臂膀，眉梢高高挑起，斜睨着这个吃白食还理直气壮的家伙，要不是看在他还有用的份上，她腰间的短刀怕是已经出鞘了。
金妍儿则是默默地将自己那份还没来得及拿出来的水囊，又往身后藏了藏。
李不凡面无表情，心中却在迅速盘算。
捡回来的不是活地图，是个移动的粮仓。这笔买卖，好像有点亏。
“说说吧，‘虎眼流’。”李不凡将话题拉回正轨，再让他说下去，怕是连他们身上的衣服都能被当成食物给惦记上。
一提到这个，武藏顿时来了精神，他坐直了身子，比划道：“‘虎眼流’是长门国最强的剑术流派，道场就在赤间关城内。据说他们的馆主，还给镰仓幕府的北条家当过剑术指导，名气很大！”
“那你还去踢馆？”赵火儿没好气地问。
“名气大，不代表就真的强！”武藏一脸不屑，“我去看过了，他们的剑法华而不实，步法倒是挺好看，但没什么用。我输给那个馆主，纯粹是因为我这次用的刀太轻了！”
他愤愤地拍了一下大腿：“太轻了，不适合破解‘虎眼流’招式的施展，如果换一把趁手的刀，三招之内，肯定能把他劈了！”
这家伙的理论，让赵火-儿一时语塞。
打输了，不怪自己技不如人，反倒怪自己的兵器不好？
“而且，”武藏的脸上又浮现出一种智珠在握的神情，仿佛变成了另一个精于算计的人，“我已经看穿他们的破绽了！他们的剑招，讲究一个‘猛’字，追求一击制敌。但正因为太猛，下盘就不稳。只要我用重劈逼他格挡，不出五招，他的架势必乱！到时候，一脚踹过去，他就输了！”
他说得头头是道，自信满满，仿佛胜利已是囊中之物。
赵火儿终于忍不住了，嗤笑道：“既然你都想得这么明白了，自己去不就行了？还拉上我们干什么？难不成还要我们给你摇旗呐喊？”
武藏那张自信满满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他挠了挠头，眼神躲闪，声音也小了八度，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个……那个……我的刀和行李，都丢在那个村子里了……”
“所以，你想让我们帮你去城里，搞一套装备？”李不凡替他说完了后半句。
“对对对！”武藏连连点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我没钱，你们帮我弄一把好刀，重一点的！只要有了刀，我肯定能赢！”
说完，他又把目光投向了赵火儿和金妍儿，那眼神再次变得灼热起来。
“而且……我也很想和你们小姐姐两位切磋一下！”
这一次，赵火儿和金妍儿都感受到了那股视线的压力。
那是一种不含任何男女之情的眼神，纯粹得像狼看见了羊，铁匠看见了上好的矿石。他不是在看两个女人，而是在评估两柄人形的兵器，估算着她们的锋利、坚韧，以及可能存在的破绽。
这种赤裸裸的、纯粹的、属于武者的审视，让一向大大咧咧的赵火儿都感到一阵莫名的不自在，仿佛自己浑身上下都被对方看透了。她下意识地握住了刀柄，一股战意油然而生。
而金妍儿的反应则更为直接，她被看得耳根发烫，微微侧过脸，避开了那道视线，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羞恼。
李不凡揉了揉眉心，彻底无语了。
他感觉自己不是找到了一个向导，而是捡回了一个脑回路清奇的巨婴武士。
一个满脑子只有打架和吃饭的家伙。
一个把所有失败都归咎于客观原因的偏执狂。
一个把别人的帮助当成理所当然的憨货。
太不靠谱了。
可偏偏，他是目前唯一的线索。
必须先尽快离开这里。
元军主力舰队已经后撤，倭人军队的注意力被引开，正是他们潜入的最好时机。阿尔泰的奇袭应该也快开始了，一旦赤间关方向火光冲天，整个长门地区的防御都会被惊动。
他们必须抢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混入城中，找一个安全的落脚点。
“好了，”李不凡站起身，“别想着切磋了，先办正事。”
他转向武藏，问道：“赤间关城内，有没有什么地方，既能弄到兵器，又不容易引人注意？”
武藏想了想，眼睛一亮：“有！我知道一个地方！城南有个‘锻冶町’，那里都是铁匠铺，不过白天盘查很严。但是我知道一条小路，可以绕过守卫，直接进到町内一个相熟的铁匠铺后院！”
“他肯帮你？”
“我以前帮他打跑过几个收保护费的武士，他欠我人情！”武藏说得信誓旦旦。
李不凡点了点头，这倒是个可行的方案。
“准备一下，我们立刻出发。”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
“轰——隆——”
一阵沉闷如雷的轰鸣，隐隐约约从西边赤间关的方向传来。
虽然声音不大，但在这寂静的夜里，却清晰地传入了小屋内每个人的耳中。
阿尔泰，动手了！
小屋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赵火儿和金妍儿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
武藏也愣住了，他惊疑不定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脸上满是困惑。
李不凡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他一把按住还想问什么的武藏的肩膀，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不等了！现在就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