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嘀！”
“嘀！嘀！嘀！”
短促的鸣叫声开始从站台一侧响起。列车的所有车门一同关闭。
好几道身影先后飞速地钻进地铁车厢之内，挤进已经足够拥挤的人群之内。等到这几个人钻进车厢之后，已经在车厢内部坐好或者站在车厢里的乘客们才看清他们的身影。有人身穿正装，有人身穿工作服，有人身穿休闲装，还有人是身穿校服、背着书包的未成年学生。几种身份不同的人先后挤进车厢当中的缝隙之内，和已经在车厢里站稳的人紧紧地挨在一起。杂乱的脚步声开始在整节车厢之内回响。
早已稳稳地在一整排座位中间的位置坐稳的齐承光缓慢地睁开双眼，把目光投向刚刚钻进车厢里的几个乘客。他看到，最后钻进车厢里的两个学生刚好站到他的面前，并把自己背在背上的书包对准他。两个学生背着的书包都是崭新的，而且做工精良，看上去像是刚刚从某家商店里买回来的。而且，两个不同样式的书包的边缘位置各悬挂着一个玩具挂件。从造型上看，两个玩具挂件都是人物，似乎是同一部动画或者漫画当中的不同人物。随着两个学生的身躯缓慢摇晃，两个不同的玩具挂件也随着他们背着的书包的晃动而晃动，险些碰到他和坐在他身边的两个人身上。他不紧不慢地向后退，把整个后背倚靠到座位的靠背上，并把脑袋平放到靠背的顶端，让自己的头顶倚靠到车厢玻璃的边缘位置，双眼注视几乎快要被各种各样的脑袋遮挡住大部分的车厢顶端。
“嗡——”
“嗡——”
列车重新开动之后不久，齐承光的手机便开始振动，随后再发出铃声。
齐承光略微皱起眉头，抬起手掌，把自己的手机从裤兜里摸出来。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来电页面上方显示出“汤涌”二字之后，他顿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不太好看，但还是在第一时间接通电话。
“喂？”
“齐哥，你到公司了吗？”汤涌的声音从一堆乱七八糟的杂音当中传出来。
“啊？”
齐承光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嘴巴一歪，嘴角连续抽动几下，一双眼睛和一对眉毛几乎快要挤成一团。
“我还在地铁上呢！我怎么可能这么早就到公司呢？你有什么事啊？”
“嗯……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事！”汤涌刻意地放慢语速，并提高音量、加重语气，似乎是想要让齐承光尽可能地听清自己的话，“我就是……想……问问你，钱总今天上午是不是还得出去开会？还有，今天的样品测试和视频拍摄是不是还会安排在下午？我是不是只要在吃完中午饭之后赶回到公司就行？”
“是！没错！”齐承光也加重语气，显露出一副强调自己要说的话的神态，“钱总今天还是要亲自去谈新项目的事！今天，他不仅需要去和智哲集团的人谈，还要和智哲集团的高管一起去见几位和新项目有关的政府官员！至于公司里面的事，会由我和小王、小韩负责处理！视频拍摄的事上午就可以进行，样品测试则需要等到下午、等到小连过来之后再开始弄！这些事，都是钱总在工作群里面说过的！只要钱总没说新的要求，按照这些话来办就行！”
“行，行，行！那就好，那就好！”汤涌的语气当即变得缓和几分，但音量还是显得足够大，“我目前还是在外面呢！一大早就出门啦！刚才，我手头上一直在处理一些别的事，也一直来不及仔细地看工作群里面的消息！我觉得，你是咱们公司里面最靠谱的人，就打算让你帮我确认一下！没啥别的意思！”
“是吗？哈哈。”
齐承光露出足以带给他人距离感的冷笑，再发出两声有些僵硬的干笑。
“照这么说，我还应该感谢你看得起我？”
“哎哟，不是啦！不是啦！”汤涌连忙回复，“我就是觉得你最可靠！没啥别的意思！我自己手头上还有别的事要办，就没顾得上仔细看工作群里面的消息，就想问一问你啦！如果没什么别的事，那就再好不过！等我吃完中午饭之后，我一定会及时的赶回公司！要是钱总回来得足够早，又问我啥时候回来，你就和钱总说，我还在外面办事！拜托，拜托啦！”
“哈哈。”
齐承光又发出两声干笑，把脑袋转向另外一侧。距离他最近的那个学生突然向后退，险些直接把自己背在后背上的书包顶到他的脸上。
“你要是有什么别的事，你最好抓紧时间，尽快把它们办完。别耽误太多的时间。”
“当然，当然！”汤涌当即加快语速，说话的语气立刻变成欣喜的语气，“齐哥，要是钱总问起我来，你一定要说我还在办事啊！改天我找时间请你吃饭！”
“行。没问题。”
齐承光用最简单的话回答，随后便没有再说什么。等到汤涌挂断电话之后，他便重新把手机放回到自己的裤兜里，随即闭上双眼，露出闭目养神的样子。从小到大，无论是在学校里，还是在自己开始工作之后，他早已记不清已经遇到过多少次这样的事。一般情况下，只要他人提出的这一类请求不会让他造成实际损失，他一般都会在不违反原则的前提之下答应对方。因为，他不愿意给自己惹来麻烦，也不希望得罪他人。
“嘀——”
“嘀——”
悠长的鸣叫声响起。列车的每一扇车门同时打开。
大量乘客涌向车门，并依次从车门中钻出车厢。两个背着硕大书包的学生也跟在另外几个准备下车的乘客身后，钻出车厢，并一同走向车门。整节车厢当即变得空旷很多。
“哈哈！终于买到啦！”
“是啊！真不容易啊！哈哈！”
一连串嬉笑声开始从站台上传出来，并逐渐从站台边缘传向车厢之外。紧接着，一连串杂乱而又轻微的脚步声开始从站台边缘传入车厢之内。
齐承光睁开眼，不紧不慢地把目光转向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一扇车门。他看到，好几个身穿校服的女生正在上车。几个女生一边嬉笑、聊天，一边依次钻进车厢里。她们全都身穿相同制式的校服，却和此前站在车厢里的那两个男生穿的校服不同。每个女生的手里都拎着一个宽大而结实的纸袋。装在每一个纸袋里面的，是同一个饮料品牌的纸质饮料杯。印在每一个纸袋表面的，不仅有饮料品牌的标志，还有一系列相同风格且大概率来自同一系列作品的动漫人物图案。从表面上看，这些动漫人物全都是青年男性，着装风格各自具备一定的独特之处，相貌、发色和瞳孔的颜色也都各自具备一定的差别。但是，从画风和人物气质上面来看，这些人物很明显是由同一个或者同一组作者绘制而成。毫无疑问，无论是这些饮料，还是装饮料的纸袋，都是饮料品牌和动漫的发行方共同推出的联名款产品。他早就听说过，某些娱乐明星或者动画、漫画的支持者们为大量购买某些联名款产品而做出的某些事足以让大部分正常人都感到匪夷所思。
“谁都没想到，第一批发售联名产品的店当中竟然有地铁站里面的这家店！”一个梳着长辫子、戴着一副圆眼镜的女生露出有些得意的表情，把手伸进自己用另一只手拎着的纸袋里，取出一个纸杯，用几根手指捏住纸杯的顶端，轻轻地转动纸杯，“而且，这家店今天开门营业的时间也比平时早！我们大家今天起大早起得真值啊！”
“对啊，对啊！”一个留着一头披肩长发的女生当即露出赞同的表情，一边连续点头，一边轻微地晃动自己拎在双手中的两个纸袋，“我也没想到，这家店里面的联名纸杯、联名纸袋的种类竟然是最齐全的！咱们大家竟然都能够只跑一趟就把哥哥们的杯子、袋子全都买齐！省得再找时间到别的店里面去排队啦！”
“可……可是，咱们几个买的饮料是不是有点多啊？”
一个梳着一头齐耳短发、戴着眼镜、脸上长有几颗雀斑的女生忍不住低下头，扫视自己和身边的同伴们拎着的纸袋和放在纸袋中的纸杯，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
“刚才……咱们过安检的时候……就已经挺麻烦的……咱们能把它们都带到学校里吗？又能及时地喝完吗？”
“没事，没事！要是喝不完，或者不方便一直带着，就直接把剩下的都倒掉好啦！”留着披肩长发的女生露出毫不在意的表情，抬起手掌，用手掌轻轻地拍脸上长雀斑的女生的肩膀，“毕竟我们真正想要的是联名款杯子和纸袋嘛！饮料随时都可以喝，联名款的纸杯和纸袋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啊！”
“没错，没错！”梳着长辫子的女生当即附和，“对我们来说，花钱不是最重要的，喝饮料也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们大家对哥哥们的心意！”
齐承光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重新抬起头，闭上双眼，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没听到。事实上，几个女生的话全都被他一字不差地听得清清楚楚。只不过，他觉得这几个女生的话听起来实在有些刺耳，甚至让他感到有些反感、排斥。从他小时候起，无论是他的父母，还是学校里的老师，或者是他能够遇到的其他长辈，都曾经或多或少地告诉过他：任何东西，都不应该轻易地浪费，哪怕是不那么珍贵、比较常见的东西也一样。长大以后，他仍然认同并且相信这些话，并且几乎从来不会主动地浪费任何东西。正是因为如此，他很难理解和接受这些女生的想法，无论她们的实际目的到底是什么。
“对啦，对啦！”
留着披肩长发的女生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抬起手掌，伸出一根手指，向上一指，随即把书包从自己的后背上取下来，拉开拉链，从书包内部取出一个密封得严严实实的塑料包装袋，把包装袋展示给围在自己身边的每一个同伴看。
“你们看，你们看！这是我前几天在网店里面下单的最新款限量版吧唧哦！昨天才刚刚到货呢！”
“啊？”
“哇——”
“哇哦——”
几个女生先后露出有些诧异的表情，随后纷纷露出十分惊讶并隐约带有几分欣喜的表情。她们一同把目光投向长发女生手中的包装袋，恨不得直接把自己的脸完整地贴到包装袋的表面。
“你在哪家店买到的啊？”留着长辫子的女生当即露出欣喜而又带有几分紧张的表情，连忙把自己的裤子口袋里面的手机取出来，用空着的一只手牢牢地抓住手机并飞速地在手机屏幕上点击，“快，快！快把链接发给我们！我们也要去买！”
“店里面还有存货吗？是不是每一款限量版都有啊？”另外一个拥有一张长脸的女生双眼当中几乎快要冒出和灯光一样明亮的光芒。
“嗯……应该还有货！只不过，我现在也不太清楚！我先把那家店铺的链接发给你们吧！你们可以自己去找！”
长发女生突然停顿一下，随即把书包重新背起来，让书包遮挡在自己的胸前，从裤兜里拿出自己的手机，开始点击自己的手机屏幕。
“好呀，好呀！”
几个女生先后把自己的手机取出来，紧盯手机的屏幕。她们有的把自己拿在手中的纸袋平放到车厢的地板上，有的则把纸袋的提手套在自己的胳膊上。每一个女生都用一只手紧紧地握住手机，并用另外一只手紧紧地抓住距离自己最近的扶手或者金属栏杆。
齐承光轻笑一下，从鼻腔中呼出一道悠长的气息，随即把脑袋转向另外一侧，不再去看兴高采烈的女生们。他完全能够看到，装在长发女生拿在手中的那个密封得严严实实的包装袋里面的东西，只是一个正圆形的金属徽章。这种金属徽章，是他的公司的主营产品当中的一种，也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一种产品。他既知道这一类产品的制作工艺，也知道这一类产品的实际成本。他更知道，在特定的营销、炒作方式之下，这种东西往往能够在很短的时间之内拥有远超自身成本的价格，却也往往会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大幅度贬值。他自己不仅曾经看到过多篇关于这一类产品的价格大幅波动的新闻报道，还曾经亲眼见过因为盲目地投资这一类产品而损失惨重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