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在湖堤上散步累了，我们找个空着长椅坐下来。本来我们坐得很近，可这时我的烟瘾上来了，掏出烟，点上一支。白老师说：“你吸烟？”
“下乡时学会的。”我说。
闻到了烟味后，白老师欠了欠身子，与我拉开了一段距离。看来白老师讨厌吸烟。我狠狠地吸了一口之后，把烟扔到地上踩灭。
由于吸烟破坏了刚才的融洽气氛，白老师不再和我聊天，谈起了班里的工作。她说：“本来我不想当你们的辅导员，可是革委会主任说，学校现有的老师大部分年老体衰，让他们讲讲课还可以，再让他们当辅导员，实在是勉为其难，只能让我们这些年轻的教师来承担辅导员的重担了。在大学时，我也没当过学生干部，没有管理学生的经验。以后班里的工作，我只能依靠你们这些班干部了。”
“我不会当干部。”我说。“我能做到的就是起个带头作用。”
“你能做到各项工作都起带头作用也不错。”白老师说。“干部带头，就是无声的命令。”
“别的我做不到，各方面让我起带头作用，我肯定能做到。”我向白老师保证说。
“到底是党员，觉悟就是高。”白老师说。“你要是不吸烟就更好了。你现在是学生，又是班长，带头吸烟影响不好。”白老师话里带着遗憾的口气。
“我尽量少吸。”我笑笑说。“说实话，戒烟实在是太难了。我以前也曾戒过烟，可是戒了几次都没戒掉。”
“我不信戒烟就那么难！”白老师说。“如果你将来喜欢上哪个姑娘，人家就是因为你吸烟不愿意和你交往，我看你能不能戒掉？”
“到时候再说吧。”我嘿嘿一笑。“明天早晨就上早操吗？”
“明天不用。”白老师说。“开学典礼以后才正式上课，那时就要上早操了。”
暮色像轻纱不知不觉笼罩了整个城市，公园里已经变得人影绰绰，树影婆娑。我和白老师离开了公园，我仍然跟在白老师身后，和她一起回到学校。
回到宿舍，和室友们聊了一会儿各自入学以前的情况，我上床准备睡觉。刚躺下就觉得胃里饿得难受，晚饭时吃的四两高粱米饭和一勺萝卜汤早已经消化光了。我只好摸出几块白天买的饼干，嚼了起来。不一会儿，下铺也响起了嚼饼干的声音。我估计李建国可能也是饿得受不了了。
就在这时，有个同学把寝室灯点着了，说道：“我也饿得睡不着觉，你们偷偷吃饼干，让我听声音，太不够意思了吧。把你们的饼干贡献几块出来。”
“我也早就饿了。”又有一个室友从床上爬起来。
我只好从白天买的一袋饼干中抓出几块留下，把饼干袋交给了我对面上铺的室友，他抓了一把之后，交给了另外两个上铺的室友。下铺的李建国也把饼干袋拿了出来。
不一会儿，我和李建国买的二斤饼干就被室友们消灭光了。大家这才又安静下来，关灯睡觉。可是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便开始胡思乱想。
当工人时自由自在惯了，我本来就不想当班长，如果我们班的辅导员是位男老师，我肯定会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敷衍了事。可是我们班的辅导员偏偏是位年轻漂亮的女老师，她只比我大三岁，又是刚刚大学毕业。通过今晚的一番谈话，我发现她对我没有一点儿老师的架子，就像老朋友一样，我觉得不能看她笑话，应该帮她搞好班里的工作。我有这样的想法，并不是因为白老师又年轻又漂亮，我对她有什么野心，完全是一种我所不知道的力量驱使我这样想。虽然我正处在荷尔蒙分泌旺盛时期，但还知道自己一顿能吃几碗干饭，岂敢有对自己的老师有任何野心。折腾到半夜终于睡着了。
早晨睡意正酣时，起床的铃声把我惊醒了。为了使自己尽快适应学校的作息时间，起个好的带头作用，虽然今天新生可以不上早操，我还是起了床。李建国见我起床了，他也起了床。我们俩来到操场，看到我们上届的校友一部分在做广播体操，一部分排着队朝学校大门外跑去。我和李建国都不明白他们这样急急忙忙的去干什么。学校还有个小操场，那里有单杠、双杠之类的器具。我们俩来到单杠下面，做引体向上的动作。李建国要和我比一比看谁做得多，结果他输给了我。
半个小时后，跑到学校外面的同学又都跑回来了，这时已经到了吃早饭时间。吃过早饭，我和李建国带着全班的男生来到我们班的教室。白老师和六名女生已经到了。如果不是在文革期间，中专生的年龄应该和高中生一样，只有十六七岁，可我们这些工农兵学员年龄都在二十岁以上。我们班的同学中，来自工矿企业和部队的同学不多，大部分是下乡和回乡的知青。
白老师先做了自我介绍：“我叫白晓雯。”同时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开始点名，全班四十五名同学一个不少。点完名，白老师把团支部和班委会的成员介绍给大家。最后她站在讲台前，从容不迫地说道：“伟大领袖和导师毛主席教导我们：‘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对于我们班四十五名同学来说，我们的共同目标是什么呢，就是要努力学好地质知识，为革命找矿，为祖国的四化建设贡献我们的青春和力量。我希望同学们不要辜负党和人民的期望，不要虚度美好的青春年华，要学有所成。在这两年中，我将和同学们共同探讨地质科学方面的知识，互相学习，互相交流。同时，我也是同学们的勤务员，我一定要为同学们服好务。”白老师讲完话，又让李建国讲话。
李建国不愧是退伍兵，受过严格的政 治教育，讲话一套一套的，句句不离开当前国内外大好形势，以及我们的光荣使命，俨然我们班的政委。
最后白老师让我也讲几句。我从来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过话，非常紧张，前言不搭后语：“我原来是个矿工，没有什么水平，讲不好，大家不要笑话我。我觉得，既然我们来到这个学校，就要认真学习好各门课程，为我们国家的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事业贡献力量。我这个班长其实也是同学们的勤务员，在这两年中我一定要全心全意地为同学们服务，希望同学们支持我的工作。”
我讲完话，白老师看看手表，说道：“还有二十分钟开学典礼就要开始了，现在咱们去学校的礼堂。”
李建国提议说：“咱们是不是排队去礼堂？”虽然我已经暗下决心要帮助白老师搞好班里的工作，没想到李建国这小子比我还积极。尽管他现在已经不在部队，可仍然不忘部队的作风。
组织同学们排队去会场，本来应该是我这个班长的工作，虽然我没有参过军，但在原单位是基干民兵，受过军事训练，还能胜任这项简单的工作，但我却把任务交给了李建国。李建国也没有推辞，出了教学楼，他让全班同学排成两排，大个在前头，小个在后面，他挺胸抬头，走在队伍前面，一边喊着“团结紧张、严肃活泼！”一边向学校的礼堂走去。我和白老师走在队伍的后面。
开学典礼上，工宣队队长讲话时说：“……开会之前我看到有一个班是排队进入会场的，我一打听，是地质七五六班的学员。这是个新生班，尽管学校并没有提出要排队来参加开学典礼，可是他们却这样做了。这说明什么呢，这说明这个班的同学有着严格的组织纪律性。毛主席说：‘军队向前进，生产长一寸，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我相信这个班一定会成为一支特别能战斗的队伍。”看来工宣队领导非常赏识李建国的作法。
这时我看看白老师，发现她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虽然她是老师，可她和我们一样年轻，所以也和我们一样喜欢争强好胜。
明天就要正式上课了，下午全班同学到教室去领课本。听说每人要发好几本书，我想，白老师一个人肯定拿不了那么多，于是便招呼李建国等班干部，一起来到白老师的办公室，敲开门，白老师见是我们，既意外又高兴，说道：“我正想去找人帮我把课本拿到教室去，你们却主动来了。谁告诉你们来的？”
“是班长让我们来的。”李建国说。“班长都赶上诸葛亮了，能掐会算。”
“你怎么知道我需要人帮忙？”白老师问我。
“你让我们下午来领课本，我估计你一个人可能拿不了这么多书，我就让他们和我一起来帮你拿。”我说。
白老师看看我，说道：“想不到你这么细心。”
我们几个人把白老师办公桌上的一大堆课本拿到教室，又帮她发下去。我们这学期有八门课，公共课是政 治、体育，基础课是物理、化学。专业课有矿物岩石学、地质构造学。
发完课本，白老师说：“明天你们就正式上课了，地质专业学生的第一课是到市郊去看火山锥，了解火山成因属于地质构造学的内容。我们要去的地方离学校有三十多里路，学校让你们徒步往返。这样做，一是为了锻炼你们的身体，二是贯彻毛主席的五七指示，学生也要学工、学农、学军。这也是学军的一项内容。”
“来回六十多里地，太远了，谁能一天走那么远？”同学们议论纷纷。
“这是学校工宣队领导的意见。”白老师说。“明天负责地质专业的工宣队领导也去，我也和你们一起去。”
一听工宣队领导也去，大家都没话说了。同学们离开教室时，白老师对我们几个班干部说：“你们今天的表现太让我高兴了。希望我们班明天在工宣队领导面前仍然表现得像今天这样好。工宣队领导是部队转业的，仍然保持军人的作风和习惯。”
“明天我们一定要表现得更好。”我向白老师表决心说。其他几名同学离开教室以后，我对白老师说，“那么远的路，你就别去了，我和李建国一定会带好全班同学，决不会掉链子，给你丢脸。”
白老师微微一笑，说：“谢谢你的好意。地质专业的几个辅导员我最年轻，明天必须和你们一起去，因为要有老师在现场给同学们讲解火山的成因。教你们地质构造的老师年纪太大了，走不了，委托我现场给你们讲课。明天学校给你们发面包作午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