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的清晨，青溪镇飘起了细碎的雪沫。沈辞刚把蒸好的糖糕摆上柜台，就看见阿竹举着支红梅跑进来，花瓣上还沾着雪，映得她脸颊通红。
“沈姐姐，你看！后山摘的！”阿竹把梅花插进柜台的青瓷瓶里，“苏爷爷说，过了小年就是年，得添点喜气。”
沈辞笑着理了理她被风吹乱的辫子：“快去把棉袄穿上，仔细冻着。”转身时，目光扫过门口的“守心居”牌匾，黄铜在雪光里泛着温润的光，不知不觉间，这牌匾已经挂了半年。
镇上的年味越来越浓了。石勇的铁匠铺门口挂起了红灯笼，会木工的王师傅带着几个汉子在街口扎彩门，连最腼腆的北境移民李婶，也开始教姑娘们剪窗花。青石板路上每天都能听见孩子们的笑闹声，手里攥着刚买的糖人，在雪地里踩出一串小脚印。
“沈姑娘，给我来两斤糖糕！”李大户家的媳妇裹着厚厚的斗篷走进来，手里拎着块染红的布头，“给孩子们当零嘴，再过几天就该贴春联了，忙着呢！”
“好嘞。”沈辞麻利地称好糖糕，“要不要试试新做的芝麻酥？加了核桃，孩子们爱吃。”
“要要要！”李媳妇笑着掏钱，“说起来，这还是影阁倒台后第一个安稳年呢。去年这时候，谁不是提心吊胆的？哪敢这么热闹。”
沈辞包糖糕的手顿了顿。是啊，去年此时，她还在北境的黑石镇，听着矿场的奴隶们在寒风里哭泣，看着沈渊的爪牙在街上横行。如今想来，恍如隔世。
傍晚关了铺子，沈辞提着两包糕点往后街走。石勇家的小石头正趴在桌上写春联，毛笔字歪歪扭扭的，却透着股认真劲儿。石勇的媳妇在灶台前忙碌，锅里炖着肉，香气飘满了整个院子。
“沈姑娘来啦！”石勇媳妇连忙擦手迎出来，“快进屋坐，外面冷。”
“不了，就来送点糕点。”沈辞把东西放在桌上，看着小石头写的“平安二字值千金”，忍不住笑了，“这字写得真好。”
小石头脸一红，把春联往怀里藏：“秦掌柜说我写得不好，让我多练练。”
“比我小时候强多了。”沈辞摸了摸他的头，“对了，学堂的先生请来了吗？”
“请来了请来了！”石勇从里屋走出来，手里拿着件新做的棉袄，“是临江城的老秀才，听说还是秦掌柜的启蒙先生呢，年后就来。我给先生打了套新桌椅，就等开春开学了。”
沈辞看着院里晾晒的腊肉和香肠，看着窗上贴着的歪扭窗花，心里暖洋洋的。这大概就是凌火想守护的人间烟火吧，琐碎，平凡，却带着勃勃生机。
回到铺子时，苏爷爷正坐在炭火旁等她，面前摆着个木盒。“给你的。”老人推过木盒，“魏长老的徒弟托人送来的，说是琼山的年货，给你和小石头的。”
沈辞打开盒子，里面是两匹上好的绸缎，还有几包琼山特产的蜜饯，最底下压着封信，是李慕然写的。信里说，琼山的弟子们在祠堂前种了片桂花林，都是从青溪镇移过去的品种，玄尘长老临终前说，要让凌火的牌位前永远有桂花香。
“他们有心了。”沈辞将绸缎收起来，打算年后给小石头做件新衣裳。
除夕那天，青溪镇的雪下得更大了。沈辞的糕点铺一早就关了门，她带着年货去了苏爷爷家，阿竹和小石头也在，正围着灶台忙得团团转。苏爷爷坐在太师椅上，指挥着孩子们贴春联，脸上的皱纹笑成了一朵花。
“沈姐姐，你看我剪的福字！”阿竹举着张红纸跑过来，上面的福字歪歪扭扭，却透着股喜庆。
“好看！”沈辞接过福字，贴在门框上，“阿竹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小石头也不甘示弱，拿出支笛子：“我给大家吹支《迎春曲》！秦掌柜教我的！”
笛声清亮，在雪夜里格外动听。沈辞靠在门边，看着屋里的灯火，听着孩子们的笑闹声，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她想起去年的除夕，自己还在北境的密道里挣扎，而现在，却能和这么多人一起守岁，真好。
守岁时，苏爷爷给孩子们讲起了琼山的旧事，说魏长老年轻时总爱和凌火的师父比剑，每次输了就偷偷往对方的茶里加盐；说凌火刚上山时总爱偷溜下山，被师父发现了就罚他抄剑谱，却每次都偷偷把自己的点心分给他。
“那时候啊，”苏爷爷叹了口气，“谁能想到后来会出沈渊那样的败类。不过还好，正义终究是压得过邪祟的。”
沈辞给苏爷爷添了杯酒，轻声说：“是啊，都过去了。”
midnight时，镇上响起了鞭炮声，噼里啪啦的，驱散了夜的寂静。小石头和阿竹跑到院里放烟花，绚烂的火光在雪地里炸开，映得每个人的脸上都亮堂堂的。
沈辞站在廊下，看着漫天的烟火，忽然从怀里摸出那支旧笛。雪落在笛身上，很快就化了，留下淡淡的水痕。她举起笛子，对着漫天风雪，轻轻吹起了《青溪谣》。
调子依旧生涩，却比上次流畅了些。笛声混着鞭炮声，混着孩子们的笑声，飘向远处的青溪，飘向被雪覆盖的老槐树，也飘向那些藏在时光里的记忆。
她仿佛看见凌火站在不远处的雪地里，红衣在白雪中格外耀眼，正对着她笑，眼里的光比烟花还要亮。
“凌火，新年快乐。”沈辞轻声说，笛声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温柔。
大年初一的清晨，沈辞被敲门声惊醒。打开门，看见小石头和阿竹举着红包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新年的喜气。“沈姐姐，拜年啦！”
沈辞笑着给他们发了红包，看着孩子们跑向街对面，心里格外踏实。她走到院门口，看见青溪的冰面上结了层薄雪，阳光照在上面，泛着七彩的光。远处的老槐树下，不知何时立了个小小的雪人，戴着顶红帽子，手里还插着支桂花枝——想必是孩子们的杰作。
“沈姐姐，雷伯伯和秦掌柜来啦！”阿竹的声音从街口传来。
沈辞抬头望去，只见雷啸天和秦掌柜正踏着积雪走来，身后跟着几个听风寨的弟兄，手里拎着满满的年货，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沈丫头，新年好啊！”雷啸天嗓门洪亮，“我们来给你和苏老先生拜年！”
秦掌柜也笑着拱手：“顺便来尝尝你的桂花糕，听说今年的新配方格外好吃。”
沈辞笑着迎上去，眼角的余光瞥见老槐树下的雪人，忽然觉得，这个新年，真的很圆满。
或许江湖的故事还在继续，或许未来还会有风雨，但只要心里的那束光不灭，只要身边有这些温暖的人，就永远能等到春暖花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