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流在训练中心的教研室找到了赵阿乐时,他正对着终端屏幕,眉头紧锁地梳理着新拯救者选拔的教案,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拨动着,时不时停顿一下,删改几句。
“乐哥。”姜流敲了敲开着的门。
赵阿乐抬起头,看到是姜流,脸上立刻露出惯有的、带着几分戏谑的笑容。
“哟!这不是我们近几年来第一位光荣停职的拯救者吗?还是从入队开始算起,用时最短喜提停职处分的大名人!怎么,禁闭期还有空来我这儿视察工作?”
姜流脸上有些发烫,无奈地摆摆手:“乐哥,你就别取笑我了。我找你有正事。”
他走到阿乐桌前,直接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神色认真起来:“是关于不周山的事。”
赵阿乐眉目挑了挑,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一摊:“不周山?那里的基础数据都是公开的,你的拯救者权限……哦对!”
他仿佛刚想起来,促狭地笑了笑,“你现在暂时没权限了。不过,就算有权限,数据中心那些冷冰冰的数字,跟你手里那本宝贝笔记本上记的,恐怕也不是一回事。”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姜流随身带着的、皮质封面的工作笔记。
姜流知道他又在调侃自己因停职而失去系统访问权,假意作势要起身:“不方便说就算了,我改天再来。”
“哎哎哎!别走啊!” 阿乐连忙叫住他,脸上笑容更盛,“怎么被处分了,脾气还见长了?开个玩笑嘛,这么小气。行行行,你想知道什么,只要我清楚的,都告诉你。不过嘛……”
他拖长了语调,眼神里闪着光,“以后再去搞到什么新鲜海货,可得给我留一份,不能光惦记着秋柠那丫头,听见没?”
姜流无奈地笑了笑,没接他这个话茬。
他知道要是顺着说下去,这位不着调的乐哥还不知道要打趣到什么时候。
他重新坐稳,直接切入核心问题:“乐哥,我哥的笔记里提到,不周山不像是个单纯的故障系统,反而像是……‘活着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它的运行机制到底是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赵阿乐脸上的玩笑神色收敛了些,他沉吟了一下,说道:“‘活着的’……嗯,那是亦雪当年的感觉。很主观,但也很敏锐。正式的报告里可不能这么写。”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我参与不周山的任务,是在赵敏也迷失之后才开始的。最开始主要是怕你哥一个人太固执,出什么事,算是去陪他。但后来,我自己也对这个地方着了迷。”
他指向屏幕上调出的不周山基础资料。
“这个子系统,很特殊。它保留了大洪水时期之前最底层的原始数据和用户数据,最初的设计目的,据说是用于一种极端的‘记忆剥离’评测。
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一个高压测试场。
系统会定期运行,当它判定所有进入的‘用户’意识都无法达到某个预设标准时,就会自动重置,清除所有痕迹,等待下一轮。
从以往的观察来看,这个重置周期大致是一年。
但最近几年,就像笔记里记的,周期明显缩短了。”
“是因为系统判定的标准变了?还是‘达标’ 变得更难了?” 姜流敏锐地抓住关键。
赵阿乐赞许地点点头:“很有可能。也许是系统自身的判别阈值在动态调整,也许是外界环境干扰导致了数据淤积加速,迫使它更频繁地‘清理’。”
他接着补充了一个更关键的信息:“而且,不周山内部的时间流速非常诡异。在无人干预的自然状态下,其内部时间流逝极快,可能现实中一天,里面已过数年甚至更久。
但一旦有外部意识观察或闯入——比如我们拯救者进去,系统的时间流速就会自动与外部现实同步。只有在脏数据风暴爆发的时候,时间流速才会发生剧烈紊乱,极度异变。”
姜流沉思着,试图理解这背后的逻辑。
阿乐又补充道:“这种机制,或许是为了最高效地‘筛查’出符合条件的意识。往大了想,它可能本身就是大洪水前灵境系统的一种……极端治疗或净化机制,毕竟这里面有数十亿人的意识碎片,一个个的评测,太慢了。”
姜流想起另一个关键问题:“那为什么神农庭的用户,像浩然的母亲,会出现在不周山?这不合逻辑。”
赵阿乐叹了口气,表情凝重起来:“理论上,神农庭的阈值设定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通常只有那些被系统判定为需要深度、甚至强制进行记忆剥离的重度用户,才会被‘流放’到不周山,但基本这种事情没有发生过。除非……”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除非用户意识在系统中遭到了‘被动切断’。”
“被动切断?” 姜流心头一紧。
“就是在系统内部,被‘杀死’,或‘自杀’。”
阿乐的语气带着一丝寒意。
“然后被系统的‘轮回模块’捕捉到。一旦被轮回模块标记,意识就很难彻底断连系统了。
我现在更担心的是,未央宫那个修仙小系统里强行植入的轮回模块,它的影响会不会扩散到整个未央宫,甚至其他子系统,轮回模块这种诡异的东西,是没办法人为清除的。
如果真是这样,神农庭、不周山、未央宫,这三个子系统虽然在表现形式和判定机制上不同,但底层可能正在被某种力量‘扁平化’,界限越来越模糊。”
这个推测让姜流感到一阵寒意,忧心忡忡。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出笔记中另一个关键地名:“‘封渊’又是什么地方?”
“封渊……” 阿乐咂摸了一下这个词,“这个名字也是亦雪取的。但她可能也没完全搞明白那是什么。不过根据后来的探测,几乎可以确定,那不是人为设定的区域,更像是系统自行生成的一个……‘脏数据净化池’。
可以理解为系统的自我修复机制的一部分。
但可以肯定,不周山脏数据风暴的源头,就是封渊。
那地方极度危险,能量乱流和意识碎片能撕碎一切,不可能有人能完整地从里面走出来。”
姜流皱眉思量了片刻,抬头说道:“但我确实从那个边缘把浩然的母亲给带了回来,而且还收集了赵姐差不多10%的意识碎片……”
阿乐点点头:“姜老师的量子共振技术或许是突破口,你哥和研究院最近确实在大力推进共振设备的实用化开发,已经有了一些进展。
但最大的难题是,设备化、大规模的意识共振,产生的能量扰动太强,几乎必然会立刻触发不周山的重置机制。这是个死结。反倒是你,可能是个变数……”
阿乐好奇地看着姜流,“你那种个体化、小规模的意识共振,影响似乎小得多。可惜你现在停了职,不然或许真有机会把赵敏和石头他们带出来,他们陷得最深,知道的内情肯定更多。”
姜流点点头,接受了这个现实。
他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乐哥,那你知不知道一个叫‘天眼通’的计划?”
赵阿乐茫然地摇了摇头:“天眼通?没听说过。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姜流神色严峻:“我隐约觉得,这个神秘的计划,跟集团眼下的一系列举动有巨大关联。但参与过这个计划的人,现在几乎都处于被控制或失常的状态。希望浩然能带回些有用的消息……”
阿乐皱眉:“这跟浩然又有什么关系?”
姜流便将他与杨浩然的计划和盘托出——如何让杨浩然假意投靠李健骗取信任,借机进入神农庭系统寻找可能知情的孙寿亭。
“什么?!” 赵阿乐大吃一惊,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姜流!你小子……你是不是把我们这些老家伙都当傻子了?李健是什么人?他能那么容易就相信浩然?他能看不出这里面的猫腻?”
姜流试图解释:“可是浩然已经成功进入系统了,这说明李健至少暂时是相信了他的。”
阿乐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满是忧虑和凝重:
“他不是相信!他是好奇!他好奇你们这几个年轻人到底想干什么,想知道背后有没有你哥,或者我们其他人的影子。他这是在放长线!浩然现在进去,无异于羊入虎口,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的监视之下!你……你们真是太冒险了!”
阿乐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姜流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