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战场上的肉搏战也想象成见招拆招文绉绉的打法,那是金庸金大爷他老人家的武侠小说看多了,中毒太深。什么是“肉搏战”?“肉搏”首先要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唯一的目的就是把对方干死,也就是要把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至于手段嘛,就不必那么讲究了。什么“抠眼睛”、“咬耳朵”、“薅头发”、“拧鼻子”,或是什么“黑虎掏心”、“猴子偷桃”、“观音坐莲”,没人指责你所用都是专挑下三路的阴损手段,也没人笑话你的招式不够潇洒。这个时候比的,就是谁最后能把敌人干掉,自己生存下来,其它的纯属传说。要是你没干死敌人,反而一不小心让敌人给干死了,那是你技不如人,怨不得别人。你只能怨自己,怨自己在训练的时候没有练得一手既保命又杀敌的过硬本领,要拼命也得有本事呀!
三连和临时连的战士们在前面用生命和鲜血为老百姓杀开一条通往生的道路,老百姓跟在队伍的后面,呼呼啦啦的往外冲。三区是老区,老百姓的觉悟很高,沿途遇到遇到受伤的战士,就主动停下来救治。遇到牺牲的战士遗体,老百姓也不放弃,要背出小鬼子的包围圈之后掩埋。乡亲们中有很多认识周善馗的,在经过周善馗的遗体时,很多老百姓都停了下来。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汉可能是周善馗不太远的亲戚,他“扑通”跪倒在周善馗遗体旁,以额触地“呯”、“呯”作响,大声哭喊着:“小馗子呀,小馗子!你怎么就这么走了?你让四叔心疼死了!小馗子呀,小馗子!你是为了救乡亲们死的,家谱首页一定留下你的英名!”
三区区委姜书记和战三妮带着区小队和民兵保护着乡亲们冲过来了。战三妮的眼睛尖,一眼就发现倒在地上的是周善馗。她惨叫一声“善馗哥”,泪流满面的扑了上去,一把拨开周善馗他四叔,抱着周善馗千疮百孔的遗体大放悲声。三区区委姜书记也赶过来了,他泪流满面的哭泣道:“周连长呀周连长,你是为了救三区的老百姓牺牲的,你的死重于泰山!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山谷中犹如人间炼狱,激烈的枪炮声和失去亲人老百姓的痛哭声、咒骂声惊醒了战三妮。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她怎么能沉浸在悲痛之中呢?周善馗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牺牲在了为掩护乡亲们突出重围冲锋的路上。可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残酷的现实是需要战三妮接过周善馗的枪,前赴后继的掩护乡亲们杀出小鬼子的包围圈,去完成周善馗还没有完成的任务。
战三妮猛地站起身来,抹掉了眼泪,伸手要过一位民兵手中的扎枪,看了一眼围在她身边的周安、周福和周禄,高声喊道:“区小队的同志们,八路军的周连长为了掩护咱们三区的乡亲们突围,英勇地牺牲了!现在,该轮到咱们上了!给周连长报仇,跟着俺冲锋!”
“给周连长报仇,杀鬼子!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能实现!”包括很多高举着锄头、铁锨在内的老百姓,目眦欲裂的高声呐喊着,跟在战三妮后面,不顾生死的向前冲去。
几十年之后,周善馗那支被小鬼子的炮弹炸断为两截的子弹壳烟袋嘴,一直静静地安放在海阳抗倭烈士纪念馆的展橱中。它吞吐过战争风云,依然散发着凛然灼心的火药味。烈士的愿望实现了,但是他们没有看到。站在烈士的遗物前,每一个平静的心灵都会被远去的战争重新撞响。烈士们不仅仅是一个个不朽的英灵,更是民族的脊梁,一座座无言的丰碑。
五支队三营三连的勇士们血染沙场,埋骨双山。一寸山河一寸血,一抔热土一抔魂。躯壳纵填沟壑去,精神犹在海天扬。双山本是胶东腹地一处普通的山峦,三营三连本是胶东子弟兵一支普通的连队。一次规模空前的扫荡,一次血洒青山的突围。那处山、那支队伍,成了青史中可歌可泣的悲壮一笔。烈士们不求被铭记,但是英雄们应当被铭记。烈士们抛头颅、洒热血的双山记得他们的英姿;他们长眠的山峦记得他们的信仰;他们丰碑前的松柏记得他们的品格;他们用生命守护的胶东大地和人民永远记得他们的英名!
战后,三营三连被五支队司令部授予“双山英雄连”的光荣称号。
“唉……周连长牺牲的真英勇!按周连长的实战经验,他应该清楚在小鬼子合围之前,他是可以带领一部分乡亲们冲出小鬼子的包围圈的。可是,他却义无反顾的冲了回来,去救被‘二狗子’围困的乡亲们和战友。周连长明知此去九死一生,却依然奋不顾身的冲了回去,当真令人敬佩!周连长从一个旧军人成长为英勇的八路军战士,他就和无数八路军战士一样,犹如生铁投进熔炉,烧了又烧,炼了又炼,捶了又捶,打了又打,才锻造出了心中只有老百姓真正的英雄好汉。周连长就像双山上的巨石,耸立在无数烈士的鲜血染红的胶东大地上,坚强无比,永放光茫!”战大鹏伤感的发了一句感慨后问道:“三姐,后来呢?”
“后来?”战三妮擦了擦眼泪,叹了口气之后说道:“唉……这小鬼子哪儿那么好打!三连和临时连遇到的是小鬼子的精锐,也可以说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强敌。虽然三区区小队随后冲了上去,可是三连和临时连还是十成中折损了八成,就连三连指导员王进财和临时连代理连长易冬林也牺牲了。就是三区区小队,也有二三十位战士牺牲在了突围的路上。”
双山突围战打得这么惨烈,牺牲了这么多优秀的同志,战大鹏也感觉到十分悲痛。他叹了口气咬牙切齿的说道:“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三姐,你们是在于团长的接应下突出来的吗?”
“是呀。”战三妮点了点头,悠悠的说道:“就在三连和临时连,还有三区区小队差一点打光了还没有突出小鬼子的包围圈时,幸亏得水叔带着秀山叔他们三营赶到了。三营和三连、临时连,还有三区区小队里外夹击,终于打垮了小鬼子,在小鬼子合围之前突了出去!”
“唉……三姐能突出小鬼子的包围圈真不容易!”战大鹏感慨了一句之后,又若有所思的嘀咕道:“顽固派的三连连长李燮宸倒是还有良心,是个可以被争取的对象。怎么争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