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溪镇的初夏，总带着草木的清香。沈辞刚把最后一笼绿豆糕摆上柜台，就看见十几个穿着粗布衣裳的男女站在铺门口，手里拎着简单的包袱，神色拘谨又带着几分期待——正是雷啸天信里说的北境来的移民，领头的是个瘸腿的中年汉子，名叫石勇，以前是矿场的锻工。
“沈姑娘，俺们……俺们是来投奔您的。”石勇搓着满是老茧的手，黝黑的脸上泛着红，“雷寨主说您这儿有空房，还缺人手……”
“快进来坐。”沈辞连忙搬了几张板凳到门口，又让阿竹泡了壶凉茶，“房子早就收拾好了，就在后街那排空屋里，铺盖都是新做的，你们直接住进去就行。”
石勇身后的一个妇人抱着孩子，眼里泛起了泪光：“俺们从矿场出来，一路被人白眼，还是沈姑娘心善……”
“别这么说。”沈辞笑着递过绿豆糕，“以后都是街坊了，互相帮衬是应该的。对了，石大哥以前是锻工？正好镇上缺个铁匠铺，你要是愿意，我把隔壁的空屋腾出来，给你开铺子。”
石勇眼睛一亮，激动得直拍大腿：“愿意！咋不愿意！俺这手就是打铁的，闲不住！”他身后的几个年轻汉子也纷纷开口，有的会木工，有的会种菜，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的手艺，拘谨渐渐变成了热切。
苏爷爷拄着拐杖走过来，看着热闹的场面，捋着胡须笑：“人多了才叫镇子嘛。阿辞，我药圃里正好缺个帮忙浇水的，让石勇家的媳妇来帮衬吧，工钱按镇上的算。”
“那太好了！”石勇的媳妇连忙道谢，怀里的孩子好奇地盯着柜台上的绿豆糕，小手指着“咿呀”叫。
沈辞拿起块绿豆糕递过去，孩子被娘抱着，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眼睛瞬间弯成了月牙。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温暖。
接下来的几日，青溪镇渐渐热闹起来。石勇的铁匠铺很快开了张，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成了镇上的新景致；会木工的汉子帮苏爷爷修好了药圃的篱笆，还给沈辞的糕点铺做了个新的展示架；种菜的妇人带着几个姑娘，把后街的荒地开垦出来，种上了茄子、辣椒，绿油油的一片，看着就喜人。
这天傍晚，沈辞收了铺子，正准备去药圃帮忙，却被石勇拦住了。他手里捧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神色有些郑重。
“沈姑娘，俺们商量了下，给您打了个东西。”石勇把红布掀开，里面是个黄铜打造的牌匾，上面刻着“守心居”三个字，字体虽然不算规整，却透着股硬朗的力道，“俺们听雷寨主说，凌火小哥是为了守护大伙才没的，这牌匾就当是俺们的心意，挂在您铺子里，让来往的人都知道，这里有个值得记挂的英雄。”
沈辞的指尖抚过冰凉的黄铜，“守心居”三个字被打磨得很光滑，显然费了不少心思。她想起魏长老册子上写的“守护方为道”，想起凌火最后站在祭坛上的背影，眼眶微微发热。
“谢谢你们。”沈辞接过牌匾，声音有些哽咽，“我很喜欢。”
石勇挠了挠头，憨笑道：“喜欢就好。对了，俺们还编了段小调，是唱您和凌火小哥的，等镇上的戏台搭好了，让孩子们唱给您听。”
沈辞笑着点头，看着石勇转身去忙活，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原来英雄从不需要刻意铭记，那些被守护过的人，会用自己的方式，把故事一直传下去。
几日后，秦掌柜派人送来了些临江城的新茶，还有封信。信里说，琼山的百年庆典办得很热闹，各大门派都去了，席间还特意提起了凌火，说他是江湖后辈的榜样。玄尘长老圆寂前留下遗嘱，将魏长老和凌火的手稿都整理成册，存放在琼山藏书阁，供弟子们研习。
“秦掌柜还说，让您有空去临江城，他新收了批好茶，想请您尝尝。”送信的伙计笑着说，“对了，雷寨主也在临江城，说等您去了，要跟您拼酒呢。”
沈辞笑着回信，说等秋收后就去临江城，又让伙计带了些新做的芝麻糕，给秦掌柜和雷啸天尝尝。
入夜后，沈辞把“守心居”的牌匾挂在了铺子门口。月光洒在黄铜上，泛着温润的光，与旁边的灯笼交相辉映，竟有种说不出的和谐。她搬了张竹椅坐在门口，看着溪水流淌，听着远处铁匠铺传来的最后一声打铁声，心里格外安宁。
阿竹端着碗莲子羹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沈姐姐，石大叔家的孩子刚才唱那小调给我听了，很好听呢。”她清了清嗓子，轻轻唱了起来，“青溪水，长又长，红衣少年守山岗。离火剑，闪金光，护得人间烟火香……”
歌声很轻，却顺着晚风飘得很远，像是能传到天边去。沈辞喝着莲子羹，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忽然觉得，凌火从未离开过。他就在这溪水里，在这歌声里，在每个平凡而温暖的日子里。
“沈姐姐，你看！”阿竹突然指着天上，“有流星！”
沈辞抬头，看见一颗明亮的流星划过夜空，拖着长长的尾巴，像离火剑燃烧时的光。她想起在琼山的那个黎明，凌火化作光屑消散在晨光里，当时觉得是永别，现在才明白，有些告别不是结束，而是以另一种方式开始。
“快许愿！”阿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沈辞也闭上眼睛，心里默默想着：愿守护之人平安，愿烟火人间长明。
等她睁开眼时，流星已经消失了，但夜空的星星却格外明亮，像无数双注视着人间的眼睛。溪畔的蛙鸣此起彼伏，药圃里的虫声轻轻细细，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狗吠，交织成一首温柔的夜曲。
沈辞站起身，拍了拍阿竹的肩膀：“回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做糕呢。”
“嗯！”阿竹点点头，蹦蹦跳跳地往药铺跑，跑了几步又回头，“沈姐姐，明天我要学做桂花糕！石大叔家的孩子说想吃！”
“好啊，”沈辞笑着挥手，“明天教你。”
看着阿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沈辞转身回了铺子。她从樟木箱里拿出魏长老的小册子，翻到那幅简笔画，指尖在画中的太阳上轻轻点了点。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在画纸上，仿佛给那个太阳镀上了层金边。沈辞合上册子，心里清楚，江湖的故事或许还有很多章回，但属于青溪镇的这一章，正写满了温暖与希望。
而那些关于守护与思念的印记，会像“守心居”的牌匾一样，在岁月里慢慢沉淀，成为最珍贵的注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