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烈焰骤然炸开,火舌窜起三尺高,众人的脸被火光映得忽明忽暗,风凌霜下意识抬手挡在眼前,却见火焰中腾起的不是寻常青烟,而是一团浓重的黑气,翻涌着从棺木缝隙中挤出,刚一接触青蓝火焰,便发出细碎的“咯吱咯吱”声。
火焰中,女性骷髅竟缓缓坐了起来,头骨上的焦黑碎片簌簌剥落,露出下方光滑的骨面,肋骨在火焰中微微开合,像是在呼吸,而那两个空洞的眼窝深处,竟渗出两道红色的光流,泛着妖异的光泽,宛如两行血泪,正一滴一滴,砸在燃烧的棺底。
楚青黛见此情形,整个人不自觉的向后踉跄几步,差点摔倒,好在一旁的风凌霜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半柱香后,棺木已成焦炭,火焰渐弱时,忽见灰烬中浮起七团人形黑气,向密林方向飘去。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会这样的?”楚青黛不明所以的望向黑气,感觉头皮都在微微发麻。
风凌寒挥刀指向黑气逃窜的方向:“真是好一个七煞炼魂之术,这七团黑气是被献祭者的魂魄残片,他们的三魂七魄被强行剥离,只留一缕怨煞之气封存在这棺材内。”
少宸罗盘上的指针仍在疯狂震颤,指针表面居然出现细密的血纹:“所以我更加确定这女尸是炉鼎,七个人是养料。”
风凌霜愤怒道:“这七人阳寿未尽时被取皮剜髓,魂魄被炼成煞种,女尸吸收七煞怨气后,再由那密林深处的东西将煞种炼化,真是残忍至极。”说完,将紫鞭结结实实的抽在地面上。
“那具女尸在被焚烧时坐起,是因为什么?我还看见它那双眼窝中流出暗红色的东西,是不是血?”楚青黛不住喘息着。
少宸淡定的解释道:“那不是坐起,是煞种反噬,女尸被炼为炉鼎时,七人的魂魄残片已与她的骸骨纠缠成煞种,我们烧棺时,真火虽然破了束缚,却也点燃了煞种中积压的怨气,由怨气撑着骨架在挣扎,也就像坐起来的感觉。”
“可眼窝里的血又是怎么回事?”楚青黛吞咽下喉咙,缓解紧张的心情。
“那不是血。”风凌寒用刀鞘轻敲地面,“是七煞怨气与尸身骨髓融合的煞涎,你细看刚才灰烬里的黑气,是不是带着人形?”他指向黑气逃窜的方向,“那些魂魄残片被火逼出后,竟还能保持人形不散,说明炼煞者的术法远超我们预估,这女尸不仅是炉鼎,更是‘一个养魂瓮’,它的眼窝,还有天灵盖的破洞,都是刻意留出的怨气出口。”
少宸补充道:“点燃棺材时,你有没有听见细碎的磨牙声?”他见楚青黛点头,继续道,“那是七人的魂魄在互相吞噬,炼煞者故意让煞种在焚烧时反噬,就是要让残魂自相残杀,最后活下来的最强怨煞,才是送给密林深处那东西的最终养料。”
楚青黛额上冷汗直冒:“我真的是无法想象,这世间居然有如此邪异之术。”
风凌霜提醒道:“青黛姐,前面的情况估计更加复杂,还指不定又出来什么新的东西,你一定要跟紧我们。”
几人稍微歇息一番,便走向更深的密林深处,随着持续前行,脚下的腐殖层更深、更软,踩上去发出令人不适的“噗叽”声,扭曲的树木形态越发狰狞,虬结的枝干在黑暗中伸展,随时可能攫取闯入者。
风凌霜手中火把的光芒被压缩到极限,仅仅能照亮四周不足三尺的范围,光圈之外,是吞噬一切的墨色。
空气冰冷刺骨,深入骨髓的寒意并非来自气温,而是纯粹的阴邪之气,除了楚青黛牙齿打颤,紧紧抓住风凌霜的胳膊,其余三人到不以为然。
他们走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只觉一种异样的感觉悄然浮现...
“等等。”风凌寒突然停步,声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他环顾着四周,眼神锐利的扫过黑暗。
少宸也察觉到了异样,他低头看向手中罗盘,指针不再是指向一个方向,而是开始无规律的剧烈左右摆动、打转。
“罗盘被扰乱了。”少宸沉声道,语气并无太多意外,反而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风凌霜举起火把,昏暗的光晕竭力撕开黑暗,照亮旁边一棵树干上,那树干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痕清晰可见,正是先前风凌寒为了标记路径留下的。
楚青黛见此,紧张道:“我们...是在绕圈?”
“鬼打墙而已。”风凌寒语气平淡得就像陈述一个事实,他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得更加凌冽,竟让黑暗都似乎停滞了一瞬。
“并不难破,凌霜你带青黛姑娘歇息一下。”少宸没有任何的惊慌,他收起罗盘,转而从布囊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古旧龟甲和几枚磨得发亮的铜钱,他蹲下身将龟甲放置于地面,三枚铜钱以一种特定方位嵌入龟甲背纹的凹槽中。
“坎位生门被锁,离宫死气淤塞,借此天地阴煞布下的迷魂阵,但手法粗糙,破绽百出。”少宸语速极快,口中念念有词,音节古怪而短促,随着他的动作,那三枚嵌入龟甲的铜钱竟微微震动起来,发出细微的“嗡嗡”声,其表面泛起一层微弱毫光。
“风大哥,西南方,离位三丈,那株缠着黑藤的枯树,是阵眼之一,破其行。”少宸头也不抬,他深知风凌寒的本领。
而风凌寒也没有任何迟疑,在少宸话语落下时,他身影已动,没有花哨的腾挪,只有纯粹的速度和力量爆发带来的冲击,直扑少宸所指的方向,斩鬼刀并未出鞘,刀鞘裹挟着一股劲流,狠狠撞向那株枯树。
“轰!”一声闷响,枯树应声炸裂,腐朽的木质和黑藤四散飞溅,也就是在枯树炸裂的刹那,周围粘稠的黑暗似乎波动了一下。
“东北方,坤位,地下三尺,有秽物埋骨。”少宸再次开口,同时右手一扬,一张黄色符箓脱手而飞出,精准的贴在他所指的地面上,“破其气。”
符箓触及地面,瞬间没入腐殖层下,紧接着,地面传来一声“噗”的响动,一股带着腥臊味的黑烟从符箓没入处袅袅升起,又迅速被风吹散。
几乎在两道阵眼被破的同时,周遭的景物发生了变化,虽然依旧是浓重的黑暗和扭曲的怪树,但那种原地打转的诡异束缚感骤然消失,空气也流动得更顺畅一些,不再是先前那种令人窒息的凝滞。
风凌寒收势站定,刀鞘末端还沾着枯树的碎屑,他看向少宸,微微点头,示意没有问题了。
整个过程干脆利落,从发现异常到破除迷障,不过短短十数息,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风凌霜倒是觉得习以为常,但楚青黛则是目瞪口呆,暗暗佩服二人的本领。
“走。”风凌寒没有多余的话,继续向前,少宸收起龟甲,重新拿出罗盘,指针果然恢复了稳定,坚定的指向一个方位。
随着深入,地势开始向下倾斜,周围的树木逐渐稀疏,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巨大,形态也特别诡异的嶙峋怪石,这些石头呈现出一种不详的暗红色,表面布满了蜂窝状的孔洞,散发着浓烈的铁锈和硫磺混合的刺鼻气味,脚下松软的腐殖层也变成了湿滑粘腻的暗红色泥土。
空气中的阴煞之气形成一层薄薄的灰黑色雾气,缠绕在人的脚踝处,带着刺骨的阴冷,风凌霜手中的火把被这雾气进一步压制,显得飘摇不定。
与此同时,少宸手中的罗盘指针开始剧烈跳动,指向斜下方,他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好重的煞气,阴脉汇聚,血煞冲霄,此地是天然形成的‘血煞地穴’!可是大凶之地啊!”
风凌寒也感应到了,他握刀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斩鬼刀鞘内的刀锋发出几阵低沉嗡鸣。
又前行数十步,穿过一片低矮且散发恶臭的暗红色灌木,眼前的景象豁然一变。
他们站在了一个巨大凹陷的边缘,下方,是一个足有十丈方圆的天然深坑,坑壁陡峭,全是那种暗红色的蜂窝怪石,坑底并非平地,而是堆积着厚厚一层惨白色的东西,细看之下才发现是大量破碎、年代不一的人类和兽类的骸骨,层层叠叠,堆积如山,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而在白骨堆积的中心,一座建筑赫然而立!
那并非寻常的屋舍,而是一座用巨大的暗红色石块垒砌而成的陵墓...
入口形制古朴狰狞,两扇紧闭的厚重石门,颜色暗沉如凝固的血块,石门表面刻满着扭曲的符文,与先前那具骷髅女尸的竖棺上所见如出一辙,且透着一股蛮荒的邪异,石门两侧,矗立着两尊非人非兽的怪异石像,石像的眼窝处镶嵌着惨绿色的萤石,在黑暗中幽幽放光,如鬼眼一般。
最令人心悸的,是陵墓入口的上方,悬垂着一块同样暗红色的巨大石碑,那石碑上没有任何文字,只刻着由无数痛苦灵魂纠缠而成的眼睛图案,那图案的瞳孔位置,正对着下方的白骨堆和陵墓入口,散发着吞噬一切的恶念。
一股沉重中,充满了无尽怨毒与贪婪的恐怖威压,实质般从陵墓入口以及石碑眼瞳中弥漫出来,沉甸甸的压在每个人心头,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就是此处了。”少宸的声音带着冷硬,他死死的盯住那扇如血痂凝结的陵墓大门,“七煞引魂的重点,剥皮取髓的源头,那个吞噬脑髓,滋养自身的邪物,断然就在这扇门的后面!”说完,他将符箓和一些用具又清点了一遍。
风凌寒站在深坑边缘,斩鬼刀缓缓出鞘半寸,冰冷的刀光映亮他那张毫不波动的侧脸,他凝视着眼前那扇门,微微皱下眉头。
风凌霜轻咬下嘴唇,弯弯柳眉下那双明眸也在不经意间闪动几下,手不由自主的将紫鞭握的更紧。
楚青黛也明白,眼前那扇门后,隐藏着清溪村所有噩梦的答案,她虽然紧张,甚至是害怕,但看到眼前三人那种凛然的气势,自己也感觉到被一种莫名的动力感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