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键盘鼠标的敲击声和屏幕光影的变幻中悄然流逝。窗外的天色早已彻底黑透，网吧里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但喧嚣的气氛并未减弱多少。
不知不觉，墙上的电子钟显示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
诗瑶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感觉眼皮越来越重，像灌了铅一样。长时间的神经紧绷和不适的环境让她感到非常疲惫。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轻声提议：“萧宇，昊辰，已经十二点多了，我们……先回去吧？明天还要查成绩呢。”
萧宇正操控着角色在游戏里大杀四方，激战正酣，头也不回地应道：“哎呀，还早还早！‘决战到天亮’懂不懂？诗瑶你要是困了，就先趴在桌子上睡会儿，等我们这局打完，不，等我再赢两把就回去！肯定叫你！”
诗瑶看着萧宇沉浸在游戏世界里的背影，知道此刻让他离开无异于痴人说梦。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里有些委屈，却又不好再说什么。她性子本就温和，不擅长坚持己见。
昊辰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诗瑶疲惫的小脸和萧宇兴奋的背影，眉头微蹙。他退出游戏，对诗瑶说：“别理他，他玩起来就这德行。你要是不想玩了我先送你回去。”
诗瑶摇摇头拒绝：“没事的，等会一起回去吧。我看这里也挺不安全的。”
“也行，要不看会剧？”昊辰问。
诗瑶蔫蔫地点了点头，关掉了游戏界面，打开了电脑上的视频软件，找了一部节奏舒缓的老电影，戴上了耳机。然而，电影的剧情并不能完全吸引她，网吧里嘈杂的声音依旧无孔不入，更重要的是，夜深了，空调的温度似乎开得有些低，她穿着短袖的胳膊感到了一丝凉意，不自觉地抱紧了手臂。
昊辰细心注意到了诗瑶的小动作。他站起身，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朝着网吧前台走去。
“老板，请问有毛毯吗？或者什么可以盖一下的东西？”昊辰问道。
老板从一堆杂物中抬起头，打量了一下昊辰，指了指角落的一个柜子：“那边好像有几条干净的薄毯，本来是给包夜的客人准备的，你自己拿一条吧。”
昊辰道了声谢，走过去打开柜子，从几条叠放整齐的毛毯中挑了一条看起来最干净柔软的。毛毯带着一股阳光晒过和洗衣粉混合的干净味道，让人安心。
他拿着毛毯走回座位，轻轻披在了已经趴倒在桌子上的诗瑶身上。动作轻柔，生怕惊扰了她。
诗瑶感觉到身上的暖意，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正好对上昊辰温和的目光。
“夜里凉，盖上点，别感冒了。”昊辰低声说。
“谢谢……”诗瑶心里一暖，裹紧了带着清新气味的毛毯，身体似乎真的没那么冷了。
“饿不饿？我买了点零食。”昊辰又把刚才顺便从柜台买来的几包薯片和一瓶热饮放在诗瑶手边，“凑合吃点，垫垫肚子。”
看着昊辰体贴的举动，再对比旁边那个还在大呼小叫、完全沉浸游戏世界的萧宇，诗瑶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愫在静谧的夜色中悄然滋生。
“昊辰哥，”诗瑶轻声说，“要不……你先送我回去？”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就有些后悔，觉得这样似乎不太好。
昊辰几乎没有犹豫，点了点头：“好，你一个人回去也不安全。我跟你一起走，让萧宇自己在这儿疯。”他说着就要去拿外套。
“别……”诗瑶连忙阻止，她看了一眼萧宇，“还是……还是一起回去吧。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也不太放心。而且……”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这里感觉……确实有点乱，我们三个一起，还好点。”
诗瑶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深夜的网吧，人员比白天更复杂。就在不远处的角落，有几个看起来流里流气的青年在大声喧哗，嘴里叼着烟，时不时爆出粗口。还有一两个明显喝醉了的人，摇摇晃晃地走进来，趴在电脑前就不动了。这种环境让她缺乏安全感。
昊辰明白了诗瑶的顾虑，他重新坐下，安慰道：“好吧，那我们就再等他一会儿。我在这儿，不用怕。”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诗瑶安心地点点头，重新趴回桌子上，身上盖着温暖的毛毯，耳边是昊辰偶尔低声询问“冷不冷”、“要不要喝水”的声音，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萧宇指挥游戏的叫喊。在这种奇异的环境交织中，疲惫和困意终于如潮水般涌来，她渐渐沉入了睡梦之中。只是即使在梦里，似乎也萦绕着一丝对明日未知的忐忑。
凌晨两点多。
萧宇终于心满意足地结束了最后一局游戏，以一个漂亮的“五杀”收尾，得意地伸了个懒腰，关节发出咔吧的声响。巨大的兴奋感和成就感过后，深深的疲惫感席卷而来。他揉了揉发胀的眼睛，这才猛地想起被自己晾在一边许久的诗瑶和表哥。
他转过头，看到诗瑶正趴在桌子上，身上盖着一条陌生的毛毯，睡得似乎并不安稳，眉头微微蹙着。昊辰则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玩游戏，也没有睡觉，只是戴着耳机，静静地看着电脑屏幕，屏幕上反射的光映着他清醒的脸庞。他显然一直保持着清醒，在守护着熟睡的诗瑶和自己这个沉迷游戏的表弟。
一股愧疚感瞬间涌上萧宇的心头。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压低声音叫道：“表哥……诗瑶……”
昊辰转过头，摘下耳机，眼神清明，带着一丝责备，但更多的是无奈。他指了指诗瑶，用口型说：“轻点。”
萧宇会意，小心翼翼地站起身，走到诗瑶身边，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诗瑶？诗瑶？醒醒，我们回去了。”
诗瑶迷迷糊糊地醒来，眼神还有些迷茫，看到萧宇放大的脸，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她直起身，毛毯从肩上滑落，带来一阵凉意。
“对不起啊诗瑶，把你给忘了。”萧宇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玩得太投入了。走走走，赶紧回家，你还能睡几个小时。”
诗瑶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但脸上疲惫的神色显而易见。
昊辰已经利落地收拾好了东西，把诗瑶桌上的零食装进袋子，又将毛毯叠好准备归还前台。他的动作有条不紊，与萧宇的毛躁形成鲜明对比。
三人结账走出网吧。推开玻璃门的瞬间，深夜凉爽而清新的空气涌入口鼻，将网吧里那浑浊的气息一扫而空，每个人都精神为之一振。
七月中旬的夜空，深邃而高远，繁星点点，像无数颗细碎的钻石镶嵌在黑丝绒上。一轮下弦月清冷地挂在天边，洒下朦胧的辉光。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昏黄的路灯安静地伫立着，将三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时而交错，时而分离。
“啊！还是外面的空气好！”萧宇张开双臂，夸张地深吸了一口气，试图驱散满身的疲惫和烟味。
诗瑶也深深呼吸了几口清凉的空气，感觉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不少。她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服，夜风确实有些凉。
昊辰默默地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了诗瑶肩上。诗瑶微微一怔，转头看向他，昊辰却只是目视前方，仿佛做了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衣服上还残留着昊辰的体温和淡淡的洗衣液清香，驱散了夜寒，也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明天……哦不，是今天了，”萧宇走着走着，忽然开口，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嬉闹，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十点就能查成绩了。诗瑶你……紧张吗？”
这个问题像一块小石头，投进了三人之间微妙的寂静里，漾开圈圈涟漪。
紧张吗？怎么可能不紧张。十二年的寒窗苦读，无数个挑灯夜战的晚上，父亲的期盼，自己的梦想……一切都将在几个小时后，被那一串数字定义。未来是通向理想的大学殿堂，还是走向未知的岔路，即将揭晓。
诗瑶低下头，看着自己被路灯拉长的模糊影子，轻声道：“紧张。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好。”
昊辰双手插在裤兜里，步伐沉稳，声音平静：“紧张是正常的。但事已至此，想太多也无益。尽力了，就问心无愧。”他的话像是在安慰诗瑶和萧宇，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唉，”萧宇叹了口气，难得的露出了符合他年龄的忧虑，“要是考砸了，我爸妈不知道会把我丢去哪？”
“别想那么多了，”昊辰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先回去，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才能面对任何结果。”
三人不再说话，默默地走在寂静的街道上。脚步声在空旷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各怀心事，对未来的迷茫、期盼、恐惧交织在一起，让这个夜晚显得格外漫长而又意义非凡。
将诗瑶安全送到宿舍楼下后，昊辰和萧宇并肩走在回去的路上。
“表哥，”萧宇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沉闷，“谢谢你啊。”
“谢我什么？”昊辰有些意外。
“谢谢你……一直照顾诗瑶，也……没把我一个人扔在网吧。”萧宇难得地坦诚，“我知道我有时候挺不靠谱的，光顾着自己玩。”
昊辰笑了笑，夜色掩盖了他嘴角的弧度：“知道就好。诗瑶是女孩子，心思细，环境又不安全，你以后多注意点。”
“嗯。”萧宇乖乖应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问道，“表哥，你说……诗瑶有没有可能会喜欢我？上大学以后……我想………”
这个问题让昊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也不知道。”昊辰的回答带着一丝超乎年龄的淡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