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清创室的无影灯调到最亮，照得沈砚肩头的淤紫像一幅被水晕开的墨图——边缘青灰，中间隆起紫黑，皮下毛细血管爆裂，血珠顺着肩胛蜿蜒，在锁骨窝里积成小小一汪。
林羡站在诊疗床旁，医用剪刀捏得指节发白。护士递来托盘：“需要缝合，七针。”
2 局部麻醉针刺入，沈砚“嘶”地吸了口气，却偏头朝她笑：“别怕，你看，一点都不疼。”
林羡没接话，只盯着那道裂口——长约四厘米，边缘被铁管砸得微微翻卷，像一张被粗暴撕开的旧照片。
3 针尖穿过皮肤，带起细小血珠，羊肠线拉出微不可闻的“嗤”声。每一针，灯影都跟着晃一下，林羡的心也跟着抽一下。
第七针打结时，她额角已渗出细密冷汗，仿佛缝合的是自己的伤口。
4 护士贴完敷料，识趣地退出。清创室只剩两人，顶灯“嗡嗡”低鸣，像遥远的夏蝉。
沈砚试着活动肩膀，被林羡一把按住：“别动。”
他抬眼，看她紧蹙的眉，忽然伸手，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轻轻抚平她眉心褶痕，声音低哑：“皱眉容易老。”
林羡拍开他，却不敢用力，掌心覆在他手背上，指尖冰凉：“沈砚，你图什么？”
5 男人沉默几秒，视线落在天花板的无影灯，光线被金属壳切割成锋利的线，投在他脸上，像旧日伤痕。
“图个心安。”他开口，嗓音轻得像怕惊动尘埃，“十年前，我父亲的合同让你家破人亡；十年后，我亲手把债权买回来，却还想把你留在身边——我欠的，不止钱，还有命。”
林羡指尖微颤，慢慢收回手，拉开距离：“命不是数学题，还不起。”
6 医生推门而入，递来X光片：“肩峰骨裂，避免负重四周。”
沈砚点头，却问：“能开车吗？”
“单程半小时以内可以，别超四十码。”
林羡打断：“他今晚住院观察。”
男人挑眉：“我答应外婆，明早给她带桂花糕。”
“外婆还没醒！”她声音陡然拔高，又骤然低下去，像被剪断的弦，“别再拿自己开玩笑。”
7 夜渐深，病房灯光调到最暗。沈砚靠在床头，左肩被绷带固定，右手还在回工作邮件。林羡坐在陪护椅，膝头摊着一本空白速写本，却一页未翻。
窗外雪粒敲打玻璃，发出细碎的“嗒嗒”声，像无数未落的泪。
8 护士来量血压，临走随口一句：“家属记得两点喊他吃药。”
门合上，林羡才意识到“家属”二字，耳根微热，却见沈砚盯着她笑，目光像揉了碎星的温水。
她别过脸，假装整理药盒，指尖却碰到他右手背——输液留下的青紫，一块一块，像雪夜里的残梅。
9 两点整，她端着水杯和药片走近。男人睡着，睫毛在灯下投出细长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她犹豫几秒，还是伸手，轻触他眉尾——那里有一道极浅的旧疤，十年前暴雨夜，为她挡树枝留下的记号。
指尖刚要离开，沈砚忽然睁眼，眸子漆黑，像无星无月的夜，却盛着细微的光。
“林羡，”他嗓音微哑，却字字清晰，“等外婆出院，我们好好谈一次，不谈债，不谈项目——谈我们。”
10 林羡手一抖，水杯险些倾斜。她没应声，只把药片递到他唇边。沈砚就着她手指咽下，唇瓣无意间擦过指腹，像雪掠过火，冰凉又滚烫。
11 药物带来倦意，他眼皮渐沉，却固执地伸手，握住她腕子，力道轻得仿佛一挣就脱：“别走。”
林羡没挣，由他握着，另一只手悄悄调低床头灯。光线暗下来，七道缝针痕迹隐入阴影，只剩呼吸声，轻浅却同步。
12 窗外，雪停了。走廊尽头，ICU的灯依旧亮着，像不肯熄灭的星。
病房里，时针滴答，七针缝合的伤口在纱布下隐隐作痛，却痛得真实——
缝住的是肩，也是裂了十年的缺口；
夜微微，灯微微，心跳亦微微，
在无人言语的静默里，终于同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