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ECMO运转的第七天,雪霁初晴。
林羡在探视单上签字,手背的针眼还留着医用胶带的浅浅痕迹。玻璃窗内,外婆的胸腔随机器起伏,像被风鼓动的旧帆。她俯身轻敲玻璃,声音低哑却温柔:“您要撑住,我还要带您回家喝咖啡。”
转身时,手机震动——一封来自中级法院的短信:
【林氏破产清算案补充证据已受理,案号(2024)江民初字第0317号,请于三日内到庭确认。】
她怔住,屏幕的光映在瞳孔里,像暗夜突然亮起的灯塔。
2
法院立案大厅,比十年前更明亮。林羡把U盘、《落晖》纸质文档、父亲手写信、沈氏当年收购合同复印件一并递交。窗口工作人员抬头看了她一眼:“补充材料不少,我们会转交合议庭。”
她点头,声音平静:“我希望恢复债权人会议,追加沈氏为连带赔偿责任主体。”
“理由?”
“恶意压低资产、操纵市场、虚假并购。”她一字一句,像把磨了十年的刀,缓缓推出鞘。
3
走廊尽头,电梯门开——沈砚。
黑色西装,领口别着那枚咖啡豆形状的银针。他手里也拿着一只文件袋,袋口露出“林氏”蓝边标签。两人隔着十米,脚步同时缓下来。
林羡先开口:“是来交材料,还是来阻我?”
沈砚抬眼,眸色深沉:“来交证据。”他顿了顿,声音低哑,“也交自己。”
4
立案庭调解室,空调风呼呼吹着。两份证据并排摊放:一份来自林羡,指控沈氏围猎;一份来自沈砚,提供当年董事会纪要、私下转账记录、父亲沈崇文签字授权——齐全到近乎残忍。
“你确定要自证其罪?”林羡盯着他,目光像冰下火。
“确定。”沈砚语气平静,却字字清晰,“债务可以展期,罪责不能。”
5
法官敲下法槌,声音在空荡庭室回荡:
“鉴于双方提交新证,本院决定重启林氏破产案审查,并依法追加沈氏控股为连带赔偿责任主体,冻结相关资产,待进一步审理。”
法槌落下的瞬间,林羡肩膀微微一颤。十年流离,在这一声里突然有了重量,也有了方向。
6
出了法院大楼,阳光刺目。台阶下,记者蜂拥而上,话筒递到她面前:
“林小姐,重启清算会让沈氏面临巨额赔偿,你是否担心股价再次暴跌?”
林羡抬眼,看向不远处那道黑色背影——沈砚被另一群记者围住,闪光灯在他脸上炸开,像白昼烟火。她收回视线,声音不高,却足够坚定:
“我只担心正义迟到,不担心股价涨跌。”
7
记者追问声里,她缓步走下台阶。阳光落在手背,那道淡色旧疤被照得几乎透明。她忽然想起十年前搬车夜,自己抱着玻璃罐,被暴雨追赶;而今日,她抱着法律文件,被阳光护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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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沈砚挣脱记者追上来,脚步疾却轻。他停在半步外,声音低得只有两人听见:
“林羡,资产冻结后,我可能身无分文。”
她没回头,只侧了侧脸,阳光在睫毛下投出一弯极浅的弧:“那就从零开始,像十年前被你逼到零点的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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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掠过,法院高悬的国徽反射出冷光。沈砚望着她走下最后一级台阶,背影被阳光拉得修长,像一支终于离弦的箭。
他抬手,覆在自己胸口——那里,水渍早已干透,却仿佛仍有一枚纸飞机,被雨水打湿,却固执地保持飞翔姿势。
10
记者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句:“沈先生,您个人是否愿意承担赔偿责任?”
沈砚回头,目光穿过镜头,穿过十年风雪,落在高悬的国徽上,声音低而稳:
“愿意。”
两个字,像雪后初霁的第一缕光,落在冰面上,裂痕由此而生——
法院重立案,可追;
而人心,终于开始追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