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牌打得有些效果,于掌柜的口气变得温和许多:“两家的关系归关系,生意归生意,咱今儿只谈生意,再说朱老弟哄骗我时,为何不顾及两家的关系?”
佟夫人解释道:“他正是顾及两家的关系,才会劝说您售卖黄家的印花瓷。于大哥,要不这么着,您先别着急退货,裴家的瓷器您照样进,黄家的您也卖着,常言道众口难调,说不定有人就喜欢印花瓷。”
于掌柜打算退让一步:“看在两家的关系上,各退一步,黄家的瓷器我只退一半儿,另一半儿留着售卖;弟妹也干脆些,将那一半货物的银子给我退了,如何?”
于掌柜是商行的大户,一半儿的货物已赶上别家的全部,到手的银子要退回去,佟夫人根本不乐意,何况她难以做主。
“于大哥这不是为难我吗?”
“弟妹啊,大哥我何曾如此为难过你们夫妻?”
“是啊,以前这里是苏家商行时,大哥对苏家瓷器甚为满意,又岂会为难我夫妻?”
“所以说都是黄家的印花瓷惹的祸,要我说别跟着黄家干了,现在裴家开始烧制贡瓷,我进了裴家的货,多少能说上话,介绍你们夫妻到裴家商行去?你们对当地熟悉,又多年干这等营生,自然有客源,裴家求之不得。”
“大哥说得极是,可我夫妻舍了苏家帮黄家已被人诟病,现在若舍了黄家跑去裴家,更会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只怕往后难以在大圩镇立足。”
“又何必在乎他人的说法?苏家倒了,商行支撑不下去自然要投靠别家,黄家的印花瓷不受欢迎,替他们家做事赚不了多少,及时想好退路才是正事。实话告诉你,还有几家店铺也有退货的想法,你们夫妻需做好准备。”
佟夫人叹道:“唉,若苏家窑场的东家不出事那该多好。”
听到黄家商行的掌柜夫妇原来是苏家商行的旧人,莫名的亲切感油然而生,苏沐瑶忍不住上前用问话打招呼:“听二位所说这里本是苏家以前的商行?”
一位陌生姑娘前来问话,佟夫人再高兴不过,省得继续跟于掌柜纠缠。忙笑着应道:“没错,以前的苏家商行是在这里,一个月前刚变成黄家商行。听姑娘的口音不像本地人,倒像是耀州人?”
佟夫人经常跟耀州人打交道,能听出耀州口音十分正常。
“不瞒夫人,小女正是从耀州而来,前往儋州,途经此地,下船走走,没承想逛到这里。”
“你要去儋州?那地方可是朝廷流放罪人之地,一个姑娘家跑那里做什么?”
苏沐瑶不想瞒着对方,关键她对与苏家有关系的人心生亲近:“我父兄被流放儋州,故而前去探望。”
佟夫人疑惑道:“你父兄被流放儋州,你又来自耀州,又问起这里是不是以前的苏家商行,难道你跟耀州的苏家有关系?”
“不瞒夫人,家父正是苏耀祖,家兄名唤苏明朗。”
“难道你就是刚才丁掌柜口中那位刻花手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苏家姑娘?”
“小女不才,正是苏家姑娘。”
佟夫人这才将苏沐瑶细细打量:“仔细瞧这模样,的确有几分与你父亲神似,让人看着亲切。今日偶遇实属难得,快随我进去坐坐,聊上一聊。”
佟夫人说着去拉苏沐瑶的手,却被于掌柜的声音阻止。
“佟夫人这是要弃我而去?”
佟夫人尬笑着转过身:“我怎么会不顾于大哥?您可是商行的大户,得罪谁都不能得罪您。巧逢苏家姑娘,一时高兴,竟忘了于大哥还站在这里,望您多多包涵。”
于掌柜不满道:“先将我的货退了,再与这位姑娘聊不迟。”
看来今日是必须退货,佟夫人十分为难:“有远道而来的客人,要不于大哥明日再来?”
于掌柜哪里肯同意:“明日再来,谁知你们夫妻又会出什么幺蛾子?还是爽快些,今日就退了。”
苏沐瑶见状,上前说道:“小女刚在一旁听了一会儿,大概听得明白,于掌柜想退货并非因为货品本身有瑕疵,而是认为自己被佟夫人和商行的掌柜所骗,才进了黄家的印花瓷,加之您的顾客不愿买账……”
于掌柜觉得与眼前的小姑娘开口之前还需验明其身份:“姑娘自称是苏耀祖的女儿,可有证据?”
苏沐瑶感到为难,她哪有什么证据:“事实如此,哪需要什么证据?”
“既无证据证明,我便不能信你是苏耀祖的女儿。”
“欺骗他人不过是为利益驱使,我心无所求,为何要说假话?家父被流放,在大家眼中是罪人,别人躲都来不及,哪会上杆子往上凑,冒认是苏耀祖的女儿?于掌柜的怀疑毫无道理。”
经这么一说,于掌柜也觉得自己怀疑得不对,但他不愿轻易承认:“说不定你跟佟夫人是一伙儿,上前演出戏,好让退货一事暂缓,他们夫妻便可想到更好的应对之策。这种事情我见多了,你们哄不了我。”
萧景翊见不得苏姑娘为难,大声说道:“我可替苏姑娘做证,她的的确确是苏耀祖的女儿,现已在耀州重开苏家窑场,刻花手艺无人能及。”
于掌柜和佟夫人都向萧景翊瞧去,见他衣着不凡,气宇轩昂,便知不是普通人家的公子。
于掌柜欣赏片刻后,依旧充满怀疑:“公子看着面生,我又如何能信你一面之词?”
萧景翊掏出身上的令牌,亮在于掌柜面前:“这是雍王的令牌,雍王怀疑苏耀祖被人诬陷,派我前去儋州向他了解情况,半道上碰见苏耀祖的女儿,便与其一路同行,于掌柜现在应该信了吧?”
于掌柜从未见过贵人的令牌,自然不认识,见那令牌上有个“雍”字,便不敢再怀疑。本想靠近仔细瞧个明白,萧景翊已撤回手,迅速将腰牌收起。
于掌柜立即换了副笑脸:“有大人证明,小人自然不敢怀疑。”
被称作“大人”,萧景翊甚是得意:“如此甚好。”
于掌柜成功被萧景翊忽悠,苏沐瑶并未点破,她甚至对本次忽悠感到满意:“于掌柜既然相信我是苏耀祖的女儿,便听我多说一句。”
眼前的小姑娘既是苏耀祖的女儿,那她一定也是即将嫁入裴家的那位姑娘,想与裴家合作,未来的裴家少夫人绝不能得罪。
“姑娘请讲。”
“于掌柜以前主要售卖苏家瓷器,您的顾客已习惯了苏家刻花瓷,对黄家的印花瓷一时难以接受实属正常,您应该给自己和顾客一些时间。我相信在您打算从商行订货时,心中自然认为黄家的印花瓷不错。您长期与瓷器打交道,经验丰富,好坏一眼便知,能挑中黄家瓷器,足以证明其质地和印花纹均不差。”
“姑娘说得在理,可我的顾客不喜欢,让我卖给谁?他们夫妻二人骗我说黄家的印花瓷在别的地儿卖得不错,只要进了货,保准不出一个月被抢购一空。结果放在我店铺里,两周了,一件没卖出去,来的顾客一摸瓷器上的花纹便说是假货。我一再解释的的确确来自耀州,上面的花纹是印花,没有刻花的手感明显而已,顾客哪里肯听?”
“佟夫人和商行的掌柜没有欺骗您,在耀州和其他地方黄家的印花瓷的确卖得不错,否则黄家也不会想着将商行开到桂州来。”
苏姑娘帮着黄家说话,令萧景翊感到意外的,同时对苏姑娘的喜爱又增加一分:“苏姑娘说得没错,我来自汴京,可以证明黄家的印花瓷在汴京卖得也不错。于掌柜要有耐心,说不定要不了多久,桂州人便习惯了印花瓷。”
佟夫人感激两位年轻人的出现,更感激他们替商行说话,尤其是苏姑娘,既不忌讳黄家占了曾经的苏家商行,又不顾忌与黄家的竞争,真心实意替黄家说话,不愧是苏耀祖的女儿。
感激之余开口劝道:“于大哥现在终于清楚我夫妻根本没有欺骗您。”
于掌柜质问道:“是谁对我说过耀州的刻花不再受欢迎?这不是欺骗人又是什么?”
佟夫人羞愧道:“我夫君是说过此话,还不是希望您能继续与我们合作?黄家的印花瓷在别的地儿卖得的确不错,您往后的生意不会差。我夫君心里比谁都清楚,没有您于掌柜卖不出的货,一心希望您能帮着将桂州的市场给开拓出来。”
“我帮了你们又能得多少好处?”
“给您的价格可是最低的,您又不是不知?要不您再等等?若三个月后还售卖不出去,我保准劝说我夫君给您退货。”
于掌柜多少被说动,可他不能拿店铺的利益开玩笑:“我只看眼前的利益,至于往后如何难以预料,还是今日退了为好,何况我需要银子进裴家的瓷器。”
劝说了半天又回到原点,佟夫人叹口气,抬眼望向朱掌柜回来的方向。
拉货的马车一辆一辆继续驶来,都停在商行门口等待卸货,最后一辆马车后面跟着两人正是她的夫君朱掌柜和从耀州来的丁主事。
佟夫人正要高兴,却见朱掌柜拉着丁主事躲到一旁售卖米粉的摊位后面,恐是发现于掌柜前来想要退货,不想面对麻烦,才躲避开来。
佟夫人只能叹口气,继续面对眼前的麻烦。
本来此事跟苏沐瑶毫无关系,可身旁的佟夫人是以前苏家商行的人,也与父亲打过交道,让她觉得无比亲切,便忍不住想帮帮她。
“既然于掌柜的顾客都喜欢刻花瓷,待我从儋州回到耀州每月专门给您的店铺制作几款精品瓷器,您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