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晏宫城,长公主府。
空气死寂得能听见烛火摇曳的轻微噼啪声。
顾清辞一次又一次地为萧雪霁施针,可那张美艳的脸上,血色依旧在一点点褪去。
他额上满是细密的汗珠,握着银针的手,也渐渐开始出现颤抖。
“殿下……”
他低声唤着,声音里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
床上的人毫无反应,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就在这时,一阵狂风般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砰”的一声巨响,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一道浑身浴血,狼狈不堪的身影踉跄着闯了进来。
他满身都是深可见骨的伤口,黑色的劲装被血浸透。
黏在身上,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写满了足以毁天灭地的疯狂与焦灼。
正是谢烬,他回来了。
“药!药拿来了!”
他嘶哑地喊着,像一头濒死的野兽。
顾清辞猛地回头,看到他怀中死死护着的那株璨如冰晶的雪莲。
和一株形似双心交缠的碧草,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
“快!快拿来!”
顾清辞顾不上君臣之礼,一个箭步冲上去,从他怀里接过那两株带着体温的圣药。
谢烬的身体晃了晃,全凭一口气撑着。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床榻上那个了无生气的身影上。
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一步一步挪了过去。
每一步,地上都留下一个清晰的血脚印。
他终于走到床边,缓缓跪下。
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却又在半空中停住。
他的手在抖,抖得不成样子。
他怕,怕自己手上冰冷的血污,惊扰了她。
他怕,自己回来得太晚。
顾清辞将雪莲心与同心草以最快的速度碾碎,化入温水。
撬开萧雪霁的牙关,小心翼翼地喂了下去。
整个寝殿,只剩下谢烬粗重而压抑的喘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每一秒,都像是架在谢烬心上的一把刀,凌迟着他的所有。
他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像一尊绝望的石像。
不知过了多久,顾清辞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有……有脉搏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谢烬僵硬的身体猛地一震,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他看到,萧雪霁那灰败的脸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红润。
她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清冷的凤眸,在看清跪在床前的男人时,瞬间盈满了水光。
“无渊……”
她开口,声音又轻又哑。
谢烬再也控制不住,猛地扑到床边,将她紧紧搂进怀里。
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霜华!霜华!”
他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她的名字,声音哽咽,滚烫的泪水砸在她的颈窝。
这个在地狱里爬出来的男人,这个让天下人都闻风丧胆的枭雄,此刻哭得像个孩子。
萧雪霁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背。
感受到他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和那抑制不住的颤抖,她的心疼得像被生生撕开。
“我没事了……”
“别怕……我没事了……”
她柔声安慰着,眼泪也跟着无声地滑落。
良久,谢烬才慢慢平复下来。
他松开她,捧着她的脸,细细地端详着。
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刻进骨子里。
“对不起……我来晚了……”他哑声道。
萧雪霁摇了摇头,伸手抚上他脸颊的伤口。
“不晚。”
“只要是你,什么时候都不晚。”
月光如水,透过窗棂,静静地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
顾清辞早已悄然退下,将这方天地留给了他们。
谢烬从怀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支玉簪。
正是五年前,他送她的定情信物。
簪身在月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华。
他执起她一缕青丝,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将玉簪为她重新戴上。
“霜华,此生不负,生死相随。”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郑重如血誓。
萧雪霁的眼中溢满泪光,她主动凑上前,吻住了他冰冷的唇。
“无渊,此生不负,生死相随。”
劫后余生,他们终于卸下了所有的伪装与隔阂,将彼此的生命,彻底交托。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
在他们互许终身之时,一封来自北靖的密信。
正快马加鞭地送往大晏主战派首领,太尉李纲的府中。
信中只有寥寥数语,却足以掀起一场更大的腥风血雨。
“谢烬已失军心,公主野心昭昭,此乃天赐良机,当内外联合,共诛之。”
落款是北靖皇叔,耶律洪。
一场足以颠覆两国,将他们再次推入深渊的阴谋,已悄然拉开序幕。
夜色深沉,杀机暗藏。
萧雪霁靠在谢烬怀里,感受着他平稳的心跳,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安宁。
她体内的余毒虽解,但心脉受损,身体依旧虚弱不堪。
她轻声问:“无渊,我们能一直这样下去吗?”
谢烬收紧了手臂,下巴抵着她的发顶。
“能。”
他的声音里,满是坚定。
“谁敢阻拦,我便杀谁。”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