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天边的云霞被落日烧成了瑰丽的紫红色。
山洞中的空气,似乎还残留着林峰那冰冷而自信的气息。拓跋燕在原地枯坐了一会,这才缓缓站起身。林峰放走了她,这个事实比任何酷刑都让她感到煎熬。她不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的轻蔑,还是一种更深沉的、她无法理解的阴谋?
她走出了山洞,山风冰冷,吹得她单薄的衣衫猎猎作响。她必须尽快找到自己的部族,找到自己的队伍。只有在那里,她才能找回自己的力量,才能将这份屈辱,百倍奉还。
想到这里,她提起轻功,一路狂奔 !
按照原计划,她的三百苍狼卫应该就在前面这片区域接应她。可是,为什么至今没有出现?一丝不祥的预感,如同藤蔓般,悄然爬上她的心头。
她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双腿微微一屈,随即猛地发力。她的身形如同一只轻盈的雨燕,悄无声息地窜上了树梢。在枝叶交错间,她施展着登峰造极的轻功,向着约定的集结点飞速掠去。她的身影在林间忽隐忽现,快得只留下一道道残影。
就在这时,一阵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顺着空旷的风,飘入了她的鼻腔。
那不是普通的血腥味,其中还夹杂着皮肉烧焦的、刺鼻的焦臭。
拓跋燕的心猛地一沉,她加快了速度,在林梢上几个起落,便冲出了那片密林。
眼前的景象,让她如遭雷击,瞬间凝固在了原地。
残阳如血。
天边,那轮即将沉入地平线的血红落日,仿佛一块巨大的、流血的伤口,将它熔金般的余晖洒向大地。整个世界,都被染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猩红。
而在这片猩红的背景下,是一片刚刚经历过地狱半洗礼的空地。这里,本该是她与苍狼卫约定的集结点。但现在,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片血肉横飞的凄惨场面!
她的三百苍狼卫,她曾经最引以为傲的、以一当十的精锐战士,此刻正以各种扭曲的姿态,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残肢断臂散落一地,许多人和马的尸体已经被烧得焦黑,甚至与地面融化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块块诡异的、琉璃状的黑色物质。
空气中,弥漫着粘稠的血腥味和金属被高温熔化后的味道。夕阳的红光,映照在那些凝固的血泊上,反射出妖异的光芒,仿佛是大地流出的眼泪。
拓跋燕的身形晃了晃,从树梢上飘然落下。她踉跄着走了过去,双腿如同灌了铅,每一步都无比沉重。她蹲下身,颤抖着手,查看一具尸体。
那是一名她亲手训练出来的勇士,他的胸口,有一个拳头大小的、边缘光滑的不规则窟窿,前后贯通,仿佛是被某种灼热的铁棍,硬生生地穿透了过去。
她又看向另一具尸体,那名士兵的身体上布满了细小的、密密麻麻的窟窿,浑身如同筛子一般,鲜血早已流干。
这不是刀剑造成的伤口。
这不是任何她所知的武器,能够造成的杀伤!
拓跋燕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她想象不出,这个世界上,到底存在着怎样恐怖的力量,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三百名全副武装的精锐骑兵,屠戮至此?
更让她感到恐惧的是,她仔仔细细地检查了整个战场,却没有发现一个是敌人的尸体。
这里,只有她的人。
这不是一场战斗。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冷酷的、毫无还手之力的……屠杀。
一他想起了那个姓林的男人。
那个开着铁壳子,瞬间就杀死她十三名手下的男人!
是他!一定是他!
“你们根本不是大永的对手。”她想起了林峰的那句话。
那句话,此刻在她耳边,不再是狂妄的吹嘘,而是一句冰冷、残酷的宣判!
原来,他说的都是真的。他根本没把北荻的铁骑放在眼里。在他眼中,这三百名勇士,或许……只是一群可以随意碾死的蝼蚁!
一股撕心裂肺的恨意,从她的心底喷涌而出。拓跋燕无声的泪,浸出了眼睑,但同时,一种更深沉、更原始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紧紧地攥住了她的心脏。
那是一种对未知力量的、最纯粹的恐惧。
她瘫坐在地上,看着这片被残阳映照得如同地狱的战场,泪水无声地滑落。她恨林峰,恨他将自己的一切都摧毁了。但她也怕他,怕那如同神明般、无法抗拒的力量。
就在这时,她想起了另一件事。
按照原计划,由大汗侄子拓跋烈率领的五千先锋部队,还在赶往狼牙关的路上!
如果……如果他们也像苍狼卫一样,去挑战那个姓林的男人……
不!
拓跋燕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她不怕死,但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更多的族人,因为无知和傲慢,去进行一场毫无意义的牺牲!
她必须去阻止他们!
这个念头,压倒了心中所有的仇恨和恐惧。她擦干眼泪,在混乱中找到了一匹幸存下来的、同样惊魂未定的战马。她翻身上马,用马刺狠狠地刺了一下马腹。
战马长嘶一声,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借着星光,经过一个多时辰的疯狂奔波,她终于看到了远处那连绵的营帐和闪烁的火光。
是先锋队!
她没有减速,直接冲进了营地。守营的士兵试图阻拦,但看到是她,都纷纷让开了道路。
她翻身下马,不顾一切地冲进了中军大帐。
“拓跋烈!”她嘶哑地喊道。
帐内,拓跋烈正和几名部将喝着酒,谋划着明天如何攻破狼牙关。看到拓跋燕这副狼狈的模样,拓跋烈先是一愣,随即轻佻地笑道:“哟,这不是拓跋雄的妹妹吗?怎么,你抓到了大永的公主了?人在哪?”
“别废话了!”拓跋燕冲到他面前,急切地说道,“你们的战争计划必须取消!立刻后退!”
“什么?”拓跋烈的脸沉了下来,“拓跋燕,你疯了?”
“我没疯!”拓跋燕将自己在林中的所见所闻,用最快的速度说了一遍,“我的三百苍狼卫,全军覆没!没有一个敌人尸体!他们是被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力量,瞬间屠杀的!那个姓林男人,他不是人,他是魔鬼!”
她本以为,这番话足以让拓跋烈感到恐惧和警惕。
然而,拓跋烈听完后,却沉默了片刻,然后,他和他身边的部将们,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拓跋烈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指着拓跋燕,满脸鄙夷,“三百人被一个人杀光?拓跋燕,你是不是被南朝人吓破了胆,在这里胡说八道?还魔鬼?我看你是脑子坏掉了!”
“是真的!我亲眼所见!”拓跋燕急得快要疯了。
“够了!”拓跋烈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脸上充满了不耐烦和厌恶,“我看你就是南朝派来的奸细,想扰乱我军心!来人!”
“把她给我绑起来!以扰乱军心之罪,严加看管!等我们攻下了狼牙关,我再好好‘审问’她!”
几名士兵立刻上前,将还在挣扎的拓跋燕死死按住,用粗麻绳捆了个结实,拖出了大帐。
拓跋燕绝望地看着那张张狰狞的脸,她知道,北荻这支部队,已经在一头莽夫的带领下,无可挽回地,走向了毁灭。
大帐内,拓跋烈啐了一口,骂道:“晦气!一个疯婆子而已。”
他重新坐回位置上,对着地图,和部将们重新商议起来。
“那个女人的话,虽然荒唐,但也提醒了我们,不能掉以轻心。”一名部将说道。
“没错。”拓跋烈点了点头,用手指在地图上划了三道线,“传我命令!明日中午,大军抵达狼牙关!以主力猛攻北门,同时分兵两千,分别从东门和西门进行侧翼骚扰!来个三面夹击,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我要在日落之前,就站在狼牙关的城楼上,喝南朝人的酒!”
“遵命!”
众将轰然应诺,大帐内,再次充满了志在必得的狂妄气息。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营地的角落里,那个被囚禁的女人,眼中那无尽的绝望与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