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昭站在禁军统领府邸前，晨光刚刚照亮门前的石狮。她整理了一下衣襟，迈步走向大门。守卫显然已经得到吩咐，没有阻拦就直接放行。
张猛在书房接待她。这位禁军统领坐在宽大的书案后，手中把玩着一枚玉佩。他没有起身，只是抬了抬眼皮。
“太子妃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谢昭昭在他对面坐下。“张统领应该猜得到。”
张猛轻笑一声，将玉佩放在桌上。“为了昨夜的事？听说丞相府很热闹。”
“看来统领消息灵通。”
“禁军负责京城安危，自然要知道发生了什么。”张猛语气平淡，“不过太子妃能全身而退，倒是令人意外。”
谢昭昭从袖中取出一份文书，推到张猛面前。“统领不妨先看看这个。”
张猛展开文书，脸色逐渐凝重。他反复看了两遍，才缓缓放下。
“这份盟约，太子妃从何得来？”
“昨夜在丞相府，恰好听见赵无极与北戎王子密谈。”谢昭昭直视张猛，“统领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张猛站起身，在书房内踱步。“八万北戎铁骑入关，三州之地割让。赵无极真是疯了。”
“所以统领还要继续观望吗？”
张猛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太子妃这是在逼我表态？”
“我是在给统领一个选择的机会。”谢昭昭也站起来，“赵无极卖国求荣，北戎铁骑一旦入关，边境百姓将遭殃。统领身为禁军统帅，当真能坐视不管？”
张猛沉默片刻，回到书案后坐下。“太子妃可知我为何迟迟不表态？”
“因为统领有顾虑。”
“不错。”张猛手指轻敲桌面，“我张家世代为将，不能在我这一代断了香火。”
谢昭昭向前倾身。“若我说，令弟的事，我有办法解决呢？”
张猛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疑。“太子妃知道什么？”
“令弟张勇，三年前奉命出使北戎，至今未归。”谢昭昭语气平静，“外界都说他战死沙场，但我知道，他被北戎扣为人质。”
张猛脸色骤变，右手按在佩剑上。“你还知道什么？”
“赵无极以令弟的性命为要挟，逼统领保持中立。”谢昭昭毫不退缩，“但统领可曾想过，赵无极事成之后，真的会放令弟归来吗？”
张猛的手微微发抖。“你什么意思？”
“北戎王子亲口承诺，事成之后，张勇的人头将是庆功宴上的祭品。”谢昭昭一字一句道，“赵无极早就应允了。”
书房内一片死寂。张猛缓缓坐下，额头渗出冷汗。
“你如何证明？”
谢昭昭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与张猛刚才把玩的那枚一模一样。“这是令弟的贴身之物，统领应该认得。”
张猛接过玉佩，手指颤抖。“这确实是勇弟的……你从何处得来？”
“崔婉儿昨夜冒险潜入北戎使馆，从一个北戎侍卫口中逼问出令弟的下落，并取得这枚信物。”谢昭昭注视着他，“令弟被关在北戎使馆地牢，每日受尽折磨，只为逼统领就范。”
张猛握紧玉佩，指节发白。“赵无极这个老贼……”
“现在统领还认为，保持中立就能保全令弟吗？”
张猛猛地拍案而起，眼中燃起怒火。“太子妃想让我怎么做？”
“很简单。”谢昭昭迎上他的目光，“禁军保持中立，不参与明日皇城之变。”
张猛皱眉。“就这样？”
“就这样。”谢昭昭点头，“赵无极以为禁军仍在他的掌控中，必定按原计划调开禁军，放北戎兵马入城。届时我们便可瓮中捉鳖。”
张猛沉思片刻。“太子妃有几分把握？”
“七分。”谢昭昭如实相告，“若得统领相助，便有九分。”
“另外一分呢？”
“在天意。”
张猛苦笑一声。“太子妃倒是坦诚。”
“事关重大，不敢欺瞒。”
张猛在书房内来回踱步，最终停在窗前。“我若应允，太子妃如何保证勇弟的安全？”
“崔婉儿已经安排人手，今日便会设法救出令弟。”谢昭昭走到他身边，“即便行动失败，我们握有这份盟约，也可在朝堂上逼北戎交人。”
张猛转身面对她。“太子妃为何要帮我？”
“因为我们需要统领这样的忠良之臣。”谢昭昭语气诚恳，“大晋需要将军这样的栋梁。”
张猛长叹一声，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这是禁军调兵虎符。持此符者可调动京城所有禁军。”
谢昭昭没有立即去接。“统领想清楚了？”
“我张家世代忠良，不能在我这一代背上叛国骂名。”张猛将虎符塞进她手中，“勇弟若在此，也定会做此选择。”
谢昭昭握紧虎符。“我必不负统领所托。”
张猛点头。“太子妃请速离，赵无极的眼线遍布全城，此地不宜久留。”
谢昭昭收好虎符，向门外走去。在门口她停下脚步，回头问道：“统领可知慕容轩为何叛变？”
张猛愣了一下，随即摇头。“不知。但我与他共事多年，他不像是贪生怕死之人。”
“我也这么认为。”谢昭昭若有所思，“或许另有隐情。”
离开统领府邸，谢昭昭快步穿行在街巷中。晨雾尚未散尽，为她的行踪提供了掩护。转过一个街角，她突然被人拉住手腕，拽进一条窄巷。
萧景琰将她抵在墙边，脸色苍白。“你没事吧？”
谢昭昭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来了？伤还没好。”
“我放心不下。”萧景琰松开手，靠在墙上喘息，“谈得如何？”
谢昭昭取出虎符。“张猛答应了。”
萧景琰接过虎符仔细查看，点头道：“是真的。看来张猛终于做出了选择。”
“他弟弟的事，触动了他。”谢昭昭轻声道，“家人永远是每个人最深的软肋。”
萧景琰注视着她，突然伸手拂开她额前的一缕乱发。“你也是我的软肋。”
谢昭昭微微一怔，没有避开他的触碰。“我们先回安全屋，详细计划明天的行动。”
两人借着晨雾掩护，穿行在无人的小巷中。快到安全屋时，萧景琰突然拉住谢昭昭，示意她停下。
“有动静。”
谢昭昭凝神细听，果然听见院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与萧景琰交换一个眼神，悄悄绕到院子后方。
后门虚掩着，萧景琰轻轻推开门缝观察。只见崔婉儿正在院中晾晒衣物，动作自然，看不出异常。
“是婉儿。”谢昭昭松了口气，正要推门而入，却被萧景琰拦住。
“看她的左手。”
谢昭昭仔细看去，发现崔婉儿晾衣服时，左手一直放在腰间，那是她平时藏匕首的位置。而且她晾的衣物中，有一件红色的披风挂在最显眼处——这是他们约定的危险信号。
“屋内有埋伏。”萧景琰低声道。
谢昭昭心一沉。“慕容轩果然找到了这里。”
“我们得另找藏身之处。”萧景琰拉着她悄悄后退，“我知道一个地方。”
两人避开主要街道，专走小巷，最终来到城西一处破旧的宅院。这里看似废弃已久，但内部却收拾得干净整洁。
“这是哪里？”谢昭昭问道。
“我的一处安全屋。”萧景琰推开卧室的门，“除了我，没人知道这个地方。”
谢昭昭注意到卧室内有准备好的伤药和食物，显然萧景琰早有安排。
“你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
萧景琰在榻上坐下，伤口似乎又裂开了，血色渗过绷带。“凡事总要做最坏的打算。”
谢昭昭为他重新包扎伤口，动作熟练而轻柔。“明日之事，你有何看法？”
“赵无极调开禁军，放北戎兵马入城，这是我们的机会。”萧景琰忍着疼痛说道，“但必须确保百姓安全。”
“我已经安排好了。”谢昭昭包扎完毕，在他身边坐下，“崔家和其他世家的人会在北戎兵马入城后，立即疏散皇城周边的百姓。”
萧景琰略显惊讶。“你何时安排的？”
“昨夜你昏迷时。”谢昭昭取出那份盟约副本，“这份盟约必须公之于众，但要在合适的时机。”
“你打算怎么做？”
谢昭昭展开盟约，指着最后一处的印章。“北戎王子的印鉴是假的。”
萧景琰凑近细看，果然发现印鉴的纹路有细微差别。“你怎么看出来的？”
“北戎王室的印鉴有一个特点，鹰眼的朝向随月份变化。”谢昭昭解释道，“现在是七月，鹰眼应该朝左，但这个印鉴朝右。”
萧景琰若有所思。“所以这份盟约可能是假的？”
“不，盟约内容是真的，但印鉴是赵无极伪造的。”谢昭昭收起盟约，“他可能打算事成之后否认这份盟约，或者另有所图。”
“这个发现很重要。”萧景琰思考片刻，“明日朝会上，我们可以借此反击。”
谢昭昭点头。“我已经请崔老先生联络其他朝中老臣，明日一同上朝。有他们作证，赵无极难以抵赖。”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已是辰时。萧景琰突然握住谢昭昭的手。
“若明日事败，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活着离开京城。”萧景琰注视着她的眼睛，“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活下去。”
谢昭昭反握住他的手。“这句话该我说才对。你身上有伤，明日不要勉强。”
“我必须去。”萧景琰语气坚定，“赵无极要的是我的人头，我不出现，他不会现身。”
谢昭昭还想再劝，却被萧景琰用手指按住嘴唇。
“别说了，休息吧。明日还有一场硬仗。”
两人在榻上和衣而卧，谢昭昭却毫无睡意。她听着萧景琰均匀的呼吸声，心中思绪万千。来到这个世界的种种经历在脑海中闪过，从刚穿越时的惶恐，到如今的沉着应对，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单纯的现代女孩。
窗外月光渐暗，黎明即将到来。谢昭昭轻轻起身，为萧景琰盖好被子，然后走到窗边。
京城的轮廓在晨曦中逐渐清晰，这座古老的城市即将迎来决定命运的一天。她握紧手中的虎符，感受到沉甸甸的责任。
萧景琰不知何时醒来，站在她身后。“在想什么？”
“想明天之后，这座城会变成什么样子。”谢昭昭轻声道。
萧景琰与她并肩而立。“无论如何，我都会在你身边。”
谢昭昭转头看他，发现他眼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一刻，她突然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
“天快亮了。”她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