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依依又发生了一些变化。龟酸一种喊：
“太阳出来红似火，感情上来不由我；蛤蟆跳进葫芦林，劲气上来不由人；大红公鸡窗台卧，不为喝酒为红火。”
小荔枝跟上：“诗洋楼略备薄筵，以表寸心。烦请龟酸大爷帮小女张罗张罗各路友朋如何？甲乙丙丁等十二家丁为您老打下手。”
“小厉姑娘果然人如其名，打仗喝酒两不误。仗打赢了就不说了，喝酒这种事情一呼百应，无需张罗。老龟这就卖吆喝去。”
小荔枝抱拳施礼：“龟酸大爷豪爽。”
龟酸一种谦虚地说：“做大事的人嘛。”
院里人三三两两离去。前方路口出现了一排排身着喜庆红装的礼仪小姐，笑口常开，引领客人走往宴会大楼。
沿途礼炮礼花四起，俨然再现国际海盗节的盛景。但这种改变依然无法带给施方也些许触动，白纸依然。杨柳依依从身后抱住他，脸贴着他的背，双手在他的胸口间摩挲。
墨自杨来到小荔枝跟前，一把拉过易枝芽。她说：
“你赢了。”
又说：“你不是农夫，但愿你救的那些人也不是蛇。”
小荔枝笑：“多谢二姐配合演戏。”
“演戏？”墨自杨问，“我有吗？”
小荔枝又将易枝芽拽回，答非所问：“现在还不能还给你，有件事只有小哥哥才能做得到。”
“请慢用。”墨自杨睫毛一闪，轻轻一笑。
小荔枝对易枝芽说：“来吧小哥哥。”
“最后提醒小姐姐一次，芝麻腾空针穿透任督二脉之后再无逆转机会。也最后再强调一次，哪天你要是后悔了可别怨我。”
芝麻腾空针，如此简单粗暴的命名必然出自于易枝芽的手笔，同样浅显的是此针改编于李腾空所传授的那一针。
他要用这一针限制住施大鼎父子与杨柳依依的九成功力。换言之，他将杀人于无形的一针升级到了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境界。不过首次使用倒是像在做好事，让人做不了坏事就是做好事。
“这可是咱俩一宿没睡研究出来的成果……要不再回去重新睡一宿想想？你要是下不了手的话。”
“熬夜很不是滋味，被你压着一整夜更不是滋味。来吧。”
“来吧。”
小荔枝放下搂住易枝芽的手，垂首闭眼，但掩饰不住脸皮跳动。易枝芽手臂轻微一晃，三束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微光从袖口处产生并在下一个瞬间消失在三个人身上。
施方也跪倒在地。在辉煌生涯终结的最后一瞬，他终于显露出了软弱一面。杨柳依依仰天长笑，笑出一种让人难以理解的释然。有些奇怪的是，施大鼎反而精神了，倏地一下站了起来。
崔花雨挽过墨自杨的手，传达出某种心事。墨自杨说：
“上一代人的恩怨就是历史。当历史读多了，你就会发现吸附在历史上的毒瘤数不胜数，这种蒙蔽人的玩意儿深究不如摒弃。换句话说，你想把自己的恩怨留给下一代人吗？”
又说：“我们自己都说不清的恩怨，又让下一代人如何去品味？杨柳依依为杨门做出的牺牲是一种功德，但她不愿提起，自然有她的道理，我们无权追查。就如希女子，即便是飞虹子强暴了她，留春霞又能如何呢？她界定不出情与仇，惟有责疚于江湖无情。江湖就是个锅。”
又说：“再如杨不扬——纵然在密室里留下大义凛然、动人心扉的隐衷，我等又能如何？我们不是改写历史的人。在江湖里，我们能混出点人生意义，已属万幸。”
“辛苦二姐了。”崔花雨微笑，“结果总是好的。”
“好吗？人生在世，得到与失去并存。”
“很难从二姐口中听到一句尽兴的话。”
“想听吗？”
“想。”
“杨柳依依很不简单，也许她的人生才是梅花听宇的故事。”
“这算尽兴吗？”
“算。我很少评价他人，尽兴了才会这样。”
“我要的是能让我尽兴的，哪怕一句。”
“四季歌里你最美。”
“死妖精。”
“小声点儿，别让人听见了。”
春深似海。烟雾尽散。海面红浪翻涌。
“爹，过普通日子，一成真力足以自保。”小荔枝在施方也面前跪下，“但也足以杀死我。”
又挥手往后一指：“爹若杀我，女儿保证小墨等人不会干预，亦保证你们安全起航。”
“从小到大你从没跪拜过我，我知足了。”施方也望天，“也许你真的能做到诗洋家族数代人梦寐以求却始终达不到的成就。我祝福你。”
小荔枝再拜：“感谢爹爹生身之恩，不杀之恩。”
一行船员装扮的男男女女来到小荔枝身后。列队。领头者说：
“启禀小厉姑娘，诸事就绪。”
“走了，老爷。”杨柳依依扶起施方也。
施方也欲扶施大鼎，遭到拒绝。领头者躬身，手指庭院大门：
“列位主人请这边走。”
船员们拥簇着三人往大门走去。施大鼎突然驻足：
“《养魔经》失窃，往后多加小心。”
这是他几十年来第一次开口说话。虽然话里内容是一个糟糕的消息，但小荔枝仍然愉快地笑了。因为她知道‘不说话’是他的长生秘诀之一。一个看似早已无可救药的老怪物却在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刻幡然醒悟，当然值得付诸一笑。做人只要身心健康，无论贫富贵贱，每一个日子都是快乐的。
一行人走出杨柳依依。易枝芽忽然猛追几步：
“姑姑——”
杨柳依依立定，没有回首。
一行人随她立定，没有回首。时间仿佛定格了。易枝芽立定。小荔枝来到他身边，环腰搂住。
杨柳依依里的人见不到杨柳依依泪打青衣。
杨柳依依向前走去。一行人往码头方向走去。有诗云：杨柳青青著地垂，杨花漫漫搅天飞；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
待背影融入芭乐林不见，小荔枝适才放声大哭。边哭边说：
“我这人几乎不哭的，但现在我真的没有办法找到比哭更加合适的遮羞布。小哥哥你别劝我……哭不死人的。”
易枝芽说：“我没想劝你啊？你哭起来挺好看的。”
小荔枝哭得更厉害了：“小哥哥你知道吗，我所作的一切都是因你而起，首先是补过；再来就是为了能够光明正大地匹配你——再给我五年时间。五年后，如果你想娶我做妻子、做小妾，或者奴婢，就来找我。我等你五百年。”
易枝芽揪着小辫子，问：“有娶人做奴婢的吗？”
“小哥哥忘了吗？我在你面前是没有一丝丝原则的。总之随便你。我这个奴婢不要半分工钱。”
易枝芽咧嘴一笑。他压根就不懂爱情，自然更加不懂婚姻。尽管也琢磨过，但经过他这种脑筋得出的结论可想而知有多么的不靠谱。他说：“五年？五年不还早吗，再说吧。”
小荔枝对他的品性了如指掌，也不生气：“再怎么说小哥哥也不会不要我，哪里去找这么美的小姐姐当被子盖呢？”
在小荔枝面前，崔花雨早已习惯了受折磨，但还是忍不住捂住了耳朵。小荔枝尽管背对着她，但似乎看见了。她说：
“漫长的五年哪，别怪我没给四姐机会。”
崔花雨哑然失笑，是真的哑。墨自杨拍了拍她的肩膀：
“千万保重。”
易枝芽问：“你们女人的语言就是比我们男人的语言更为神秘一些，要是能单独拆下来卖，绝对值钱很多。”
墨自杨说：“看到小的如此放肆，大姑娘也禁不住想谈情说爱了。”然后径直往偏僻地方的那一颗柳树走去。
崔花雨掐了一把易枝芽的腿肉，然后往留春霞走去。易枝芽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再望望宴会大楼，自言自语：
“都不吃饭了吗？马上开伙了。”
小荔枝擦干眼泪，猛地一下跳上易枝芽怀里，手盘脚缠，用尽了全身力气，恨不得一口气闷死人家。易枝芽说：
“也就我这种海里长大的人受得了。当作潜水。”
“走啦，”小荔枝撒娇，“当作潜泳。”
易枝芽展开双手，扒住小荔枝绷得又圆又紧的小翘臀，游走了。
小荔枝问：“为何突然想起来叫姑姑？”
易枝芽说：“想不起来她也是姑姑，总不能喊姨吧？”
“小哥哥。”
“又怎么了？”
“我爱死你了。”
“能不能来点儿新鲜的？”
“不能，我就想拿它烦小哥哥一辈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