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沙场鏖兵
北疆的风，裹挟着砂砾和血腥气，吹过苍茫的原野。
沈云昭立于临时垒起的高台之上，一身玄色重甲，映衬着她冷冽如霜的眉眼。那张与沈云晦一般无二、却因常年军旅生涯而更显坚毅轮廓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唯有眸底深处翻涌着计算与决断。
她的视线掠过下方严阵以待的大靖军队，盾牌如墙，枪戟如林，肃杀之气直冲云霄。再远些，是北凛军队黑压压的阵营，同样军容鼎盛，旌旗招展，尤其是中军那面代表着北凛皇室的狼头大纛，以及旁边稍小一些、属于特使萧景珩的旗帜，格外刺眼。
“将军，北凛前锋已进入弓弩射程。”副将低声禀报。
沈云昭微微抬手，没有立刻下令。她在等，等一个最佳的时机。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昨夜收到妹妹通过天机阁加密渠道传来的简短讯息——“慕容寒山布局周密，刺杀失败，我已脱身，伤无碍，勿念。”
“无碍”二字，沈云昭一个字都不信。慕容寒山是何等人物？妹妹能从其杀局中脱身，必是九死一生。担忧如同细密的针，扎在心头，但她不能分神。此刻，她是大靖的镇北将军，身后是万千将士和家国百姓，身前是虎视眈眈的强敌。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将那份担忧强行压下，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鹰隼。妹妹在敌后搏命，她在这里，更要守住这片山河。
与此同时，北凛军中，萧景珩一身银甲，骑在神骏的黑马上，位于中军稍前的位置。他看似慵懒地握着马缰，目光却如同最精准的尺，丈量着对面大靖军队的阵型、士气，以及……那位始终戴着半张玄铁面具的“镇北将军”。
那日在阵前的短暂交锋，对方言语间的机锋和隐隐透出的熟悉感，让他一直心存疑虑。尤其是最后挑飞对方面具一角时，惊鸿一瞥的下颌轮廓，总让他觉得在哪里见过。而且，这位将军用兵……带着一种与他所知的大靖将领截然不同的诡谲与灵动。
“殿下，大靖军阵看似稳固，但右翼似乎……”身旁的心腹将领低声提示。
萧景珩抬手打断了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将军在请君入瓮呢。传令，前锋变阵，鹤翼，攻其左肋，虚晃一枪，主力准备直插其中军。”
他看出来了。沈云昭故意在右翼露出一丝破绽，若他贪功冒进，右翼看似薄弱的防线后会立刻变成绞肉机，而她的中军和左翼则会如同铁钳般合拢。所以，他偏要反其道而行，佯攻右翼，实则目标是她看似厚实的中军！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北凛前锋军队立刻开始变阵，如同展翅的鹤，向着大靖军右翼扑去。
高台之上，沈云昭眼神一凝。“果然……被他看穿了。”她心中并无太多意外，能与她在阵前言语交锋不落下风，且让她都感到一丝棘手的人，绝非庸才。既然诱敌不成，那便硬碰硬吧！
“变阵！磐石！”她清冷的声音通过特制的传声筒，清晰地传到每一位将领耳中。
令旗挥舞，原本静立的大靖军队如同精密的仪器开始运转。右翼的“破绽”瞬间弥合，整个军阵向内收缩，盾牌层层叠加，长枪从缝隙中探出，瞬间化作一个无懈可击的圆形防御阵势，宛如巨大的磐石，屹立在旷野之上。
北凛前锋的“鹤翼”撞上这突然出现的“磐石”，如同浪花拍击礁石，虽然声势浩大，却难以撼动分毫，反而自身阵型被反冲力搅得有些散乱。
萧景珩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浓的兴趣。“反应真快……不愧是...镇北将军”他不再犹豫，手中长剑出鞘，指向大靖中军：“全军！突击！”
“呜——呜——呜——”低沉的号角声如同巨兽的咆哮，响彻战场。
北凛主力动了！如同黑色的潮水，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向着大靖的“磐石”阵发起了凶猛的冲击。骑兵在前，试图凭借速度撕裂防线，步兵紧随其后，刀盾手、长枪兵配合默契。
“弓弩手，三段击！放！”沈云昭的命令简洁有力。
早已蓄势待发的弓弩手们分成三排，轮番仰射。霎时间，箭矢如同飞蝗般遮天蔽日，带着凄厉的破空声，落入北凛冲锋的阵型中。人仰马翻，血花四溅，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
但北凛军队亦是百战精锐，顶着箭雨，悍不畏死地继续冲锋。骑兵终于撞上了大靖的盾阵，巨大的冲击力让前排的盾牌手浑身剧震，口溢鲜血，却死死抵住，半步不退。后排的长枪兵则冷静地从盾牌缝隙中刺出长枪，将撞上来的北凛骑兵连人带马捅穿。
战场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绞肉机。嘶吼声、兵刃碰撞声、惨叫声、战马哀鸣声混杂在一起，奏响着死亡的交响乐。鲜血染红了大地，残肢断臂四处飞溅。
萧景珩亲自率领一队精锐亲兵，在乱军中左冲右突，剑光闪烁间，必有靖军士兵倒下。他武功高强，战术眼光毒辣，总能找到靖军阵型的薄弱点进行突击，给大靖军队造成了不小的压力。
高台上的沈云昭，目光始终锁定着萧景珩的身影。看到他如此勇猛，眉头微蹙。“传令，陷阵营，目标，敌酋特使！”
一支全身覆甲、手持巨斧重锤的精锐步兵如同出闸猛虎，脱离本阵，向着萧景珩所在的方向悍然杀去。这是沈云昭亲手训练的陷阵营，专为攻坚和斩杀敌军将领而设。
陷阵营如同一柄烧红的烙铁，狠狠切入北凛军中，所过之处，人仰马翻，硬生生在北凛的攻势中撕开了一道口子，直逼萧景珩。
萧景珩也注意到了这支杀气腾腾的精锐，他非但不惧，眼中反而燃起熊熊战意。“来得好！”他长啸一声，竟主动迎了上去，剑光如匹练般展开，与陷阵营的统领战在一处。剑气与斧风激荡，周围士兵竟无法靠近。
两人交手快如闪电，转眼便是十余回合。陷阵营统领勇猛无比，力大无穷，但萧景珩剑法精妙，内力深厚，更胜一筹。眼看统领渐渐不支，沈云昭眼神一冷，反手取下了背上那张造型古朴的长弓。
搭箭，引弦，动作一气呵成。她的目光穿越混乱的战场，牢牢锁定那个银甲身影。气息沉静，仿佛周遭的厮杀都与她无关。
“嗖！”
一支特制的破甲箭，如同流星赶月，悄无声息地离弦而去，目标直指萧景珩因挥剑而露出的腋下甲胄缝隙！
就在箭矢即将临体的瞬间，萧景珩仿佛背后长眼一般，猛地一个侧身回旋，长剑精准无比地反手一撩！
“锵！”
火星四溅！那支势在必得的破甲箭竟被他险之又险地格开，箭尖擦着他的臂甲划过，留下一道浅痕。
萧景珩霍然转头，目光如电，穿越重重人影，精准地找到了高台上那个引弓的身影。隔着遥远的距离，两人目光再次碰撞。
他看到了她眼中的冷静与杀意。她看到了他眼中的震惊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
这一箭，虽未建功，却让萧景珩心中的疑云更重。这等精准的箭术，这等冷静的判断力，绝非常人。还有那隐约的熟悉感……
战斗仍在继续，双方投入的兵力越来越多，战线犬牙交错，每一寸土地的争夺都伴随着惨烈的伤亡。夕阳西下，将天空和大地都染成了凄艳的血红色，战场上尸横遍野，残破的旗帜在晚风中无力地飘动。
鸣金收兵的声音终于从双方阵营中几乎同时响起。
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惨烈会战，暂时告一段落。双方都未能取得决定性胜利，各自留下了数千具尸体，缓缓脱离接触。
沈云昭看着如潮水般退去的北凛军队，缓缓收起长弓。甲胄下的身躯，因为长时间的紧绷和高强度的指挥而微微颤抖，但她的脊梁依旧挺得笔直。
“清点伤亡，加固营防，救治伤员。”她下达着一连串的命令，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这一战，她挡住了北凛的兵锋，但也见识到了萧景珩的难缠。此人不仅武功高强，用兵更是诡诈灵活，是个极其可怕的对手。
而更让她心绪不宁的，是萧景珩最后看她的那个眼神。那里面，除了敌意和审视，似乎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云晦……”她望向北方北凛方向，心中默念，“你一定要平安。这边的仗，姐姐会替你打好。任何想毁我家国、伤我亲人者，必付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