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没停。
沈安林牵着沈逸晨走进老巷时，裤脚已经湿了大半，黏在脚踝上，带着初秋的凉意。巷子两侧的砖墙爬满青苔，路灯是老式的钨丝灯，昏黄的光透过雨雾洒下来，在青石板路上晕开一片模糊的光斑。他们住的房子在巷子尽头，是栋老旧的六层居民楼，没有电梯，墙皮已经脱落了大半，露出里面斑驳的红砖。
“哥，我来拿钥匙。”沈逸晨挣开沈安林的手，从书包侧袋里摸出一串挂着小恐龙挂件的钥匙那是沈安林去年生日送他的，他一直挂在身上。男孩踮起脚，费力地把钥匙插进锈迹斑斑的锁孔，转了好几圈才“咔嗒”一声打开门。
屋里没开灯，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沈安林摸到墙上的开关，按下后，天花板上的灯泡闪了两下，才勉强亮起来。客厅很小，摆着一张旧沙发和一个掉漆的茶几，茶几上放着沈逸晨的课本和一个没吃完的面包早上沈安林出门找工作，没来得及给弟弟做晚饭。
“你先去写作业，我煮点面条。”沈安林把沈逸晨的书包放在沙发上，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指尖触到一点雨水的凉意。
沈逸晨点点头，却没动，反而拉住沈安林的衣角：“哥，昨天江念宇他……”
“先写作业。”沈安林打断他，语气比平时重了些。他知道弟弟想说什么，可他现在没力气去想那些房租还有半个月到期，沈逸晨的学费还差三千块，刚才面试的那家律所又以“经验不足”为由拒绝了他，而他口袋里的钱，只剩下不到五百。
沈逸晨看着哥哥紧绷的侧脸，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默默拿起书包走进里屋。他知道哥哥最近压力大，晚上经常在客厅的台灯下看招聘信息到很晚，有时还会对着一张纸发呆他偷偷看过，那是他的学费缴费单。
沈安林走进狭小的厨房，打开水龙头，水流很小，还带着点铁锈色。他接了半锅水，放在煤气灶上，点燃火后，才靠在厨房门框上，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有两条未读消息，一条是房东发来的催租信息，一条是前同事发来的：“安林，前公司那边还在传你挪用客户资金，你要不要找律师澄清一下？”
沈安林盯着那条消息，指尖微微发颤。他去年在一家中型律所做律师助理，因为做事认真，很快就接手了几个重要案子。可三个月前，一个客户的委托金莫名少了五万，当时负责对接的只有他一个人，前老板一口咬定是他挪用，还扣了他两个月的工资，把他辞退了。他想过澄清，可律师费需要钱，他连房租都快交不起了，只能任由谣言发酵这也是他最近面试屡屡碰壁的原因。
水开了，沈安林把面条下进去，白色的面条在沸水里翻滚，像他此刻乱糟糟的心。他拿出两个鸡蛋，敲开后打进锅里，看着蛋黄慢慢散开，心里突然一阵发酸。沈逸晨长这么大，他很少让弟弟饿肚子，可这两个月，他们已经吃了好几次面条了。
“哥，我写完作业了。”沈逸晨从里屋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画纸，“我画了我们昨天在雨里的样子，你看。”
画纸上，两个小人撑着一把伞，伞下是两个圆圆的脑袋，旁边还有一棵歪歪扭扭的梧桐树。沈安林接过画纸，指尖触到纸面的温度，眼眶突然有点热。他蹲下来，把沈逸晨搂进怀里：“画得很好看，明天贴在墙上好不好？”
“好！”沈逸晨在他怀里蹭了蹭，“哥，我明天想带点饼干给江念宇，他昨天好像有点不开心。”
沈安林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轻轻点头：“好，你明天早上自己拿。”他没告诉弟弟，江宇轩已经在查他了昨天江宇轩那句“好好聊聊”，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他知道那个男人不会善罢甘休，可他现在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更别说保护弟弟了。
晚上，沈安林等沈逸晨睡熟后，悄悄走到客厅，打开台灯，拿出一叠招聘信息。他把那些要求“三年以上经验”“名牌大学毕业”的纸条挑出来，剩下的只有两张：一张是一家小型律所的律师助理，工资很低，而且离这里很远；另一张是一家科技公司的法务专员，要求不高，薪资也还可以，只是公司名字有点眼熟“宇辰科技”。
他拿出手机，搜索“宇辰科技”，屏幕上跳出的第一个结果就是江宇轩的照片。男人穿着西装，站在领奖台上，笑容冷淡，眼神锐利。沈安林的手指顿在屏幕上，心里一阵发凉原来这家公司是江宇轩的。
他关掉手机，把那张招聘信息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他就算饿死，也不会去江宇轩的公司上班那个男人眼里的算计和控制欲，让他觉得可怕。
可垃圾桶里的纸团像一个嘲讽的符号，提醒着他的困境。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雨已经停了，夜风吹进来，带着泥土的腥味。远处的写字楼亮着灯，其中一栋最高的，是宇辰科技的总部。沈安林看着那栋楼，心里突然一阵无力他以为自己足够努力，就能撑起这个家，可现实却给了他一记狠狠的耳光。
第二天早上，沈安林送沈逸晨到学校门口，看着弟弟背着书包跑进校门，才转身去面试。今天面试的是那家小型律所，地址在城市的另一边，他需要坐一个小时的公交车。
公交车上很挤，沈安林站在后门，手里抓着扶手，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路边的早餐店飘出包子的香味，他摸了摸口袋，里面只有几块零钱，够买一个包子。他昨天晚上没怎么吃东西，现在肚子饿得咕咕叫，可他还是忍住了这些钱要留着交房租。
到了律所，沈安林推开门，里面很小，只有三个办公桌，墙上挂着一个破旧的营业执照。面试官是个中年男人，戴着一副老花镜，看了他的简历后，皱着眉头说：“你之前在‘信达律所’工作过？我听说那家律所最近出了点事，你怎么看？”
沈安林的心沉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答：“我是被冤枉的，当时的事情我已经解释过了，只是没人相信。”
“可我们需要一个‘干净’的员工，”中年男人放下简历，“你的情况有点复杂，我们不能录用你。”
沈安林站起身，说了声“谢谢”，转身走出律所。外面的太阳很大，照在他身上，却没有一点暖意。他沿着路边慢慢走，心里一片茫然他已经面试了十多家公司，每次都是因为前公司的谣言被拒绝，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喂？”
“请问是沈安林先生吗？”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很客气，“我是宇辰科技的助理，我叫林薇。我们看到了您的简历，觉得您很适合我们公司的法务专员岗位，想邀请您明天来面试，请问您有空吗？”
沈安林的手指攥紧手机，指节泛白：“你们怎么知道我的联系方式？”
“我们是在招聘网站上看到的，”林薇的声音依旧客气，“江总很关注这个岗位，希望您能来面试。”
江总。
这两个字像一根针，扎在沈安林的心上。他知道，江宇轩这是在故意找他——那个男人昨天在雨巷里看到了他的窘迫，现在又用工作来引诱他，想让他屈服。
“我没空。”沈安林说完，就挂了电话。他把手机放进口袋，继续往前走，脚步却越来越沉。他知道自己不该拒绝，沈逸晨的学费还没着落，房租也快到期了，可他就是不想向江宇轩低头。
下午，沈安林回到家，刚打开门，就看到沈逸晨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个饼干盒，脸色有点难看。
“怎么了？”沈安林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
“江念宇今天没来上学，”沈逸晨的声音有点低，“他同桌说他请假了，好像是生病了。”
沈安林的心一紧：“你有没有给他打电话？”
“打了，他没接。”沈逸晨把饼干盒递给沈安林，“我把饼干放在他桌子上了，希望他明天能看到。”
沈安林接过饼干盒，心里一阵复杂。他知道江念宇请假肯定和昨天的事有关——江宇轩那种强势的性格，肯定会质问江念宇，甚至可能不让他和沈逸晨来往。他突然有点担心那个软糯的少年，就像担心自己的弟弟一样。
晚上，沈安林又接到了林薇的电话。
“沈先生，我们江总说，您如果明天能来面试，薪资可以再提高百分之二十，而且我们可以提前预支一个月的工资。”林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江总还说，他知道您现在有困难，只要您来，我们可以帮您解决。”
沈安林的手指放在手机屏幕上，迟迟没有挂断。提前预支一个月的工资，正好够沈逸晨的学费和房租。他看着里屋的门，里面传来沈逸晨均匀的呼吸声，心里突然做了一个决定。
“好，我明天来面试。”
挂了电话，沈安林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的宇辰科技总部，心里一片冰凉。他知道自己这是在饮鸩止渴，可他没有别的选择——他不能让沈逸晨跟着他受苦，那个孩子已经失去了父母，他不能再让他失去希望。
第二天早上，沈安林穿上自己唯一一件还算体面的衬衫，把沈逸晨送到学校后，就往宇辰科技的方向走。公司在市中心的写字楼里，很高，很气派，和他住的老房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前台看到他，很客气地问：“请问您是沈安林先生吗？林助理已经在楼上等您了。”
沈安林点点头，跟着前台走进电梯。电梯里的镜子映出他的样子，脸色苍白，眼神疲惫，一点也不像来面试的，反而像个即将上战场的士兵。
电梯到了顶层，林薇已经在门口等他了。女人穿着职业装，笑容得体：“沈先生，这边请，江总在办公室等您。”
沈安林跟着林薇走进走廊，走廊两边的墙上挂着宇辰科技的荣誉证书，还有江宇轩的照片。他看着那些照片，心里越来越紧张他不知道江宇轩找他到底想干什么，是想羞辱他，还是想利用他？
“江总，沈先生来了。”林薇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进来。”
里面传来江宇轩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沈安林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进去。
办公室很大，落地窗外是城市的全景，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落在江宇轩的身上。男人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抬头看向他，眼神锐利，像鹰一样。
“坐。”江宇轩指了指办公桌前的椅子。
沈安林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江总，我是来面试法务专员的。”
江宇轩放下文件，身体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我知道。不过在面试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你弟弟沈逸晨，和我弟弟江念宇，关系很好？”
沈安林的身体僵了一下，没想到江宇轩会问这个：“他们是同桌，关系还可以。”
“还可以？”江宇轩冷笑一声，“我弟弟昨天因为他，躲在房间里哭了一晚上，你觉得这叫‘还可以’？”
沈安林的脸色变了：“江总，昨天的事是个误会，我已经让逸晨离念宇远一点了。”
“误会？”江宇轩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沈安林，你以为我查不到你的事？父母双亡，被前公司辞退，欠着房租，还有你弟弟的学费——你现在是不是很需要钱？”
沈安林的手指攥紧，指甲嵌进掌心，传来一阵刺痛。他抬起头，看着江宇轩的眼睛：“江总，如果你是想羞辱我，那你已经做到了。我可以走了。”
“走？”江宇轩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很大，让他根本挣不开，“沈安林，我给你一个机会——留下来，做我的法务专员，薪资翻倍，而且我可以帮你解决你弟弟的学费和房租。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沈安林看着他，心里一阵发凉：“什么条件？”
“让你弟弟离我弟弟远点，”江宇轩的眼神冷得像冰，“还有，你以后，离我弟弟远点。”
沈安林的手腕被攥得生疼，可他还是倔强地看着江宇轩：“江总，我弟弟有自己的想法，我不能干涉他的交友。如果你只是想利用工作来控制我，那我不做这个工作也可以。”
“你可以不做，”江宇轩松开他的手腕，语气带着威胁，“但是你要想清楚，你要是走了，就再也没有公司会录用你——信达律所的谣言，我可以让它传遍整个行业，到时候你别说找工作，就算是捡垃圾，都没人要你。”
沈安林的脸色变得惨白。他知道江宇轩有这个能力，那个男人在商界的势力很大，想要毁掉他，简直易如反掌。
“你到底想怎么样？”沈安林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是他第一次在别人面前示弱。
江宇轩看着他苍白的脸，心里突然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他原本只是想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可看到他示弱的样子，竟然有点不忍心。但他很快压下这种感觉，语气依旧冰冷：“我要你留下来，做我的法务专员，同时，做我的‘人’。”
沈安林愣住了：“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江宇轩凑近他，呼吸喷洒在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烟草味，“你不仅要帮我处理公司的法律事务，还要陪我——只要我需要。”
沈安林的身体猛地一震，他看着江宇轩的眼睛，里面充满了算计和欲望，让他觉得恶心。他猛地站起身，后退一步：“江总，你太过分了！我就算饿死，也不会做这种事！”
“饿死？”江宇轩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嘲讽，“你饿死了，你弟弟怎么办？他才十六岁，你要让他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吗？”
这句话像一把刀，扎在沈安林的心上。他想起沈逸晨昨天给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