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如浆的雾气仿佛凝固了时间,在混沌的灰白之中,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轮廓若隐若现。那是何等巨大的存在!仅仅是惊鸿一瞥的竖瞳,便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其身躯上覆盖的金色鳞片,每一片都足有海碗大小,在雾气的遮掩下时明时暗,流转着一种古老而沉重的辉光,仿佛凝固的液态黄金。浓雾吞噬着它的全貌,只勾勒出庞大得令人心悸的轮廓,唯有几条垂落的、干枯虬结的长须,如同历经万载风霜的枯藤,在雾气中微微拂动,这赫然是一条蛰伏于混沌之中的、上了年纪的太古之龙!
少年被身体内的巨人东拉西扯,在半空中上上下下,不禁心旌摇曳,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粗糙如千年古树皮的龙须表面时,一股难以言喻的酥麻感瞬间窜遍全身!那感觉并非疼痛,而是某种更深邃的悸动。仿佛沉睡的火山在皮肤下苏醒,一道道灼热却又无比精纯的力量。少年只觉形骸通泰,仿佛堵塞已久的河道被滔天洪水贯通,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源自生命本源的舒畅感让他几乎要呻吟出来——这感觉,像在汲取星辰的精髓,又似沐浴着开天辟地的第一缕光芒。
然而,这神圣的连接却激怒了无头巨人!它似乎对少年与古龙之间这无形的能量交换感到极其不适,甚至是亵渎般的暴怒!它爆发出撼动浓雾的咆哮,那声音沉闷如万钧雷霆在深渊中炸响,震得雾气都剧烈翻涌起来。没有丝毫犹豫,巨人手中那柄粗糙却沉重得仿佛能劈开大地的巨型石斧,悍然斩下!目标并非少年或巨龙,而是精准地、带着一种斩断禁忌的决绝,狠狠劈在了少年手掌与那干枯龙须之间无形的能量纽带之上!
“轰!” 无形的能量场被暴力撕裂,空气中似乎传来一声悲鸣。少年只觉得掌心一空,那股奔腾不息的力量洪流骤然断绝,仿佛灵魂的一部分被硬生生抽离,留下的是深入骨髓的空虚和刺痛。他踉跄后退,方才的通泰舒畅瞬间化为冰冷的战栗,茫然地望向那再次隐入浓雾的龙须,以及身前散发着滔天凶威的无头巨人。
“呵呵,哈哈!小伙子,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半空中那团混沌中太古之龙拉长了嗓门,摇头摆尾,卷着乌云消失不见,一瞬间,天空再次清明如镜,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少年诧异地看着这一切,看着掌心渗出的青铜色血珠,明白自己成了活着的祭器。也不予抗争,随着急速的坠落中,忽然被一个横着的东西顶了一下,顺势转移了方向,落入了侧方的山谷。少年惊诧间,一道耀眼的光芒刺的他无法睁开眼,此番情景正是一年前那场地震的场景。
一年前,少年与本地知名的猎物围捕麝,提取麝香炼制丹丸。那麝十分灵敏 ,长腿绷紧,跃过一方沟壑,跳到对面山脊上,立在那里一动不动,扭头朝着少年似有嘲笑之意。少年好胜心超强,沿着山边的一棵大树,打了个千索结,手执长矛追了过去。眼瞅着即将追上麝,却感到脚底部却起伏不已。瞬间周身陷落,四周巨石下坠,尘土飞扬,那少年和猎户却安然无恙,原来二人脚下乃是一个面盆大的浑圆的乌金之物,嵌入在山体的巨石中。
二人诧异间,乌金之物也抖动起来,周身却在此时裂开了一道道猩红的缝隙,猛然间,一团地火裹挟着一个飞蛇般的青铜碎屑冲天而起。整座山峰正在缓缓倾斜,那些插满古剑的峭壁如同折断的龙脊,万剑齐鸣化作凄厉的龙吟。
"快跑!"身后同行的猎户拽了他一把。可话音未落,青铜碎屑发出了一道青芒,若似一团破开翻涌的岩浆,青芒如流星般刺入了少年的胸膛。他低头看着没入心口的青铜残片,竟是一截刻满饕餮纹的无头人。剧痛尚未传来,先感受到的是血脉里沸腾的战意,仿佛有千军万马在骨髓中擂鼓,不一会竟然与骨骼合二为一。第二天那无头人却硬生生地刻在了胸前的皮肤上,任少年如何撕扯,扯破了皮肤,亦是无法将其脱离。
说也奇怪,这道青芒入身后,让少年顿感无穷的力量,一股从身体内部冲出的洪荒战力将自己拉扯出来,他顺手拉着即将坠落的猎户,从高处跃下。
这段时间以来,少年饱受痛苦的煎熬,每逢月圆之夜,那无头巨人都要作法折磨他,以他的双乳为眼,手执斧头在身躯内部横冲直撞,让他痛不欲生。
多了一身的怪异让他成为了焦点,不久之后一个游方术士闻言,特来观察,颤抖道:"青灯小兄,你中的这是刑天的诅咒,恶魔的化身,恐怕难救了!"
乡里人不明所以,四顾茫然道:“那是啥?”
术士由叹息道:"那是啥?当年黄帝斩蚩尤首级封于常羊山,其血化成的青铜,魂未散,化生为..."话音戛然而止,老术士手中罗盘却砰然炸裂,他明白此言泄露了天机,摇摇头自行而去,从此再也没有人愿意帮他诊疗。
好事者继续说着。
“对,对,对呀,这山很久以前据说是叫常山,不晓得为啥子改名叫常羊山了?”村里颇有一些见识的人物。
“你是学究啊,你都不清楚,我们自然是不知晓了,青灯孩子,这是没救了么?”一中年人叹息着。
乡里人都喜欢这被称为青灯的孩子,因他打猎打的最好,人品不错,又颇有些学识。
少年名叫段青灯,乃本地猎户常孝元的养子,常孝元二十年前在江边打鱼,段青灯正是他在浅滩处捡到的那个小男孩,常孝元去年去世,他便留在了这里,身世背景无人知晓。
顾九章在山谷下方早已经看到了之一切,他接住这个浑身是血的青年时,将药篓里的朱砂全部化为齑粉,洒在无头人周围,那无头人见再无出口,便锁在一起,再也不动。
顾九章又给他塞了一个定心丹,微笑道:"十个月了,我终于等到你了。"
半个时辰后,段青灯醒了过来,见自己躺在一尺宽的石台上,周边多了一个老年人。
“老伯,您是?是您救了我?”他环顾四周道。
“这,这里莫不是阴曹地府么?他又道。
“小子,你莫不是咒我活不到九十九?这里青天白日的,说什么阴曹地府呢,不过么,对你而言说是阴曹地府,也不为过,我方才用药丸镇住了刑天刺身,这个只是暂时的,你要随我去京城寻求镇压之法。”顾九章抚须道。
“去京城,作甚啊?想必您也是知道了,这个东西让我生不如死,活着也是一种罪!”段青灯指了指胸膛处。
“这个我几年前就知道了,不用和我说,速速收拾一番,随我去京城!”顾九章也不和他啰嗦。
“真的去不了,再说我也不想去!”
“混账,我不在家好好喝酒,打打铁,来这个地方寻你,你以为是儿戏么?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你寻我做甚?你我素不相识,为何寻我?”年轻人也上了脾气,斜着眼问的。
顾九章道:“小子,别桀骜不驯,对待长辈要尊重,可懂?你刚刚醒来,我不和你计较,我且告诉你一切都是天意,神龙托梦,让我寻天选之人,这不找到你了!你就是我要找到天选之人!至于做什么事情,以后再告诉你。”
“简直笑死人了?天选之人,跟你学打铁么?打铁谁都能抡起铁锤,砸上一砸,您别逗我了,打铁还要去京城,村里面就一个铁匠铺?”段青灯笑道,尽管腹部微微作痛。
“你,好小子,果然不比寻常人,你想想为何刺青选中你,一切都是命中定数,轮不得你不信。”顾九章不怒反喜道。
“你这么高兴做甚,再说我能不能活到明天还不知道?不过呢,老伯虽然你镇住了这玩意,我很感激你,一旦这东西发起狂来,如同老鼠啃骨,万蚁钻心,实言相告,我可不想活着受此折磨!”段青灯神色黯然道。
“这就没错了,是这个症状,你可知道轩辕?你现在干的就是当年他干的事情!”顾九章并未直接回答他的话。
“什么意思啊?顾老伯!”
“时候未到,你随我练技,时间到了,我终将会告诉你的,总之你是天命之人!屠龙使者!”
“屠龙,嘿嘿,有意思,那我该怎么做?”段青灯一下子脑袋转了过来,心想能与轩辕一路人,又要去屠龙,那是多么大的荣耀。
”随我去京城打铁!“顾九章扭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