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刚队长利落挂断电话，指尖几乎没有停顿，随即再次拨通了赵淑英的手机，听筒里传来的接听音在夜风中带着几分沉凝。
“喂，是贾队啊？”电话那头，赵淑英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急切，尾音微微发颤，“您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贾刚放缓语调，刻意让语气里添了几分安抚的沉稳：“嗯，赵女士，您先别急。情况是这样，我们已经锁定了他们临时栖身的落脚点，孩子目前很安全，眼下人已经睡下，这会儿强攻容易惊扰到孩子，我们安排了侦查员在暗处轮班盯守，您尽管放心，早些歇息。不出意外，明天上午唐梓轩就能平安回家了。”
“好……好，我们都听警方的安排，只要孩子安全就好，真是太谢谢你们了！”赵淑英的声音松快了些，却仍带着未散的紧绷。
挂断通话，贾刚抬眼望去，警局宿舍区的轮廓在夜色里静静铺展——他常年住在这里，图的就是出警时的便捷与安心。至于同队的张丽警官为何不住此处，倒也简单：她丈夫是业内小有名气的高级建筑设计师，收入优渥，早置了舒适的居所，素来不喜宿舍区这份拘谨的环境。
他的家，也在这片夜色里等着他。家人早已习惯了他这般早出晚归的节奏，可妻子肖娟总会亮着一盏灯等他。女儿刘安欣年纪小，此刻该早已坠入甜甜的梦乡，呼吸都该是匀净的。
他的妻子是位初中教师，工作不算忙碌，家里照料孩子、操持琐碎的担子，大半都落在了她肩上，从无半句怨言。
贾刚将警车稳稳停在楼下，抬头便望见自家窗口透出的暖黄灯光，那抹光亮像团小火苗，瞬间焐热了心底的角落。连日奔波的疲惫仿佛被这光涤荡干净，脚步也轻快了几分，朝着那片暖意快步上楼。
另一边，赵淑英放下手机，浑身绷得像弓弦般的神经骤然松弛，后背竟渗出一层薄汗。孩子平安无事，压在心头的巨石总算落地，脸上紧绷的线条也柔和了些。对面的唐飞将电话内容听了个真切，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却未多言。他从当年沿街发报纸的穷小子，在商海里摸爬滚打、踩着风浪拼杀至今，早已练就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定力——有些慌乱，本就是演给人看的，哪怕在枕边人面前，也得演得滴水不漏。
“没事就好。”唐飞端起水杯抿了一口，语气故作淡然，“梓轩都十六了，不算小孩子了。想当年我十六岁，早就揣着干粮闯社会打工了。”
“少在这儿自我标榜！”赵淑英翻了个白眼，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你那叫打工？明明是偷偷从国营厂里往外捎东西倒卖，后来又倒腾紧俏物资，说白了就是发国难财，这些黑历史你还好意思提？”
“你这脾气，还是这么沉不住气。”唐飞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辩解的意味，“那时候不就是年少轻狂、不懂事嘛！再说，当年你不也跟着一起疯过？”
“要不是我在家替你守着摊子、算计着过日子，你早喝西北风去了，哪来今天这份家业？”赵淑英抬高了声调，语气里满是不服气。
唐飞见状，立刻换上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语气讨好：“是是是，都是夫人英明能干，我才有今天的好日子。夫人说的都对！”
“说起来，你也算出身干部家庭，怎么起步就这么狼狈？”赵淑英的话锋一转，带着几分感慨与不甘，“你看人家，家里有关系有门路，凭一张条子就能轻松挣钱。再看看我们，当年起家多难？为了抢生意、拓路子，不知得罪了多少人，背后总有人嚼舌根，说我们的钱来路不正。可那些人呢？仗着权势巧取豪夺，把别人的血汗钱揣进自己腰包，难道就不可恶？”她顿了顿，语气又添了几分烦躁，“还有那个刘峰，他到底想干嘛？真缺钱了直接来找我们说就是，非要在外面闹得人尽皆知，图什么？”
“有些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唐飞敛了笑意，眉头微微蹙起，语气沉了几分，“当年那种情况，我们已经是倾尽全力了。创业初期到处都要花钱，我先前倒腾物资攒下的那点家底，全砸在了代理费上。你想啊，没有独家代理权，咱们怎么在市场里站稳脚跟，怎么挣到第一桶金？”
“这话倒也在理。”赵淑英的气消了些，语气缓和下来，“后来一忙起来，这事就被抛在脑后了。现在回头想想，这事确实和医院没多大关系——当时那种混乱场面，医院保安哪拦得住械斗？出了事儿，医院自然不会担责。再说那时候医院自身都难，连员工工资都快发不出来，哪有能力无偿救助患者？”
“现在就更别想了。”唐飞哼了一声，语气里满是嘲讽，“医院效益好了，眼里就只剩钱了。没钱？谁会给你看病？尤其是精神病人，没足够的钱，哪家医院会收留？别被电影骗了，里头演的精神病人能一直住院，现实里哪有这种好事。”
“行了行了，不说这些了，越说越气。”赵淑英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语气带着几分疲惫的决断，“先等明天看看刘峰到底想提什么条件，只要不过分，咱们都答应，先把梓轩平安接回来再说。”
唐飞闻言，斜睨了赵淑英一眼，嘴角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快得像错觉，转瞬便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他起身走到窗边，猛地拉开厚重的窗帘，夜风裹挟着凉意涌进来，他望着远处沉在黑暗里的山峦，眼底有一丝冰冷的恨意飞快闪过，又迅速掩藏。他们家的位置极佳，视野开阔，夜色中的紫薇山脉像一幅铺展的墨画，在唐飞眼中，却化作一条蛰伏的乌龙，鳞爪隐在暗影里，正蓄着随时暴起伤人的力道。
“眼看中秋节就快到了。”唐飞忽然移开目光，语气刻意放得随意，像是随口提起，“等这边的事忙完，去看看小美，想来也该恢复得差不多了。”
“嗯。”赵淑英应了一声，语气里终于添了几分真切的柔和，“等明天把事情了了，咱们一起去看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