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雨总来得猝不及防。
放学铃刚响过半，天空就被墨色云层压得极低，豆大的雨点砸在教学楼的玻璃窗上，噼啪作响，很快织成一片密不透风的雨幕。江念宇抱着书包，手指死死攥着口袋里那封折成星星形状的情书，指尖都泛了白。
他原本想在放学路上，趁没人的时候把信塞给沈逸晨这封信他改了三晚，连信封边缘都用银笔描了细碎的星光，就像沈逸晨笑起来时眼里的光。可这场暴雨打乱了所有计划，走廊里挤满了等雨停的学生，沈逸晨正被几个同学围着，讨论周末去打球的事，笑声隔着雨声都能传过来。
“念宇，你哥是不是来接你了？”沈逸晨突然转过头，隔着人群冲他挥手，小麦色的脸上沾了点雨水，更显鲜活，“我刚才好像看见他的车停在巷口了！”
江念宇心里一紧，下意识往校门口的方向望。雨幕里，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确实停在巷口的梧桐树下，可他现在不想走他还没把信送出去。
“我、我再等会儿，”他小声说，手指在口袋里把情书攥得更紧，“你呢？没人来接你吗？”
“我家离得近，跑回去就行！”沈逸晨笑着拍了拍书包，“等雨小点儿我就走，你别等太久，雨说不定越下越大。”
江念宇点点头，看着沈逸晨又转回去和同学说话，心里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不管了就算雨大，他也要找个没人的角落把信送出去。他悄悄往后门退，那里连接着一条僻静的后巷，平时没什么人走。
雨丝斜斜地飘进后巷，打湿了青石板路，泛着冷光。江念宇刚走到巷口，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要去哪？”
江念宇浑身一僵，慢慢转过身。江宇轩撑着一把黑伞站在他面前，西装裤脚沾了点泥点，显然是从车里走过来的。男人的眉头皱着，眼神落在他攥紧的口袋上，带着审视：“手里藏了什么？”
“没、没什么！”江念宇慌忙把口袋往后缩，脸颊瞬间涨红。他最怕江宇轩这种眼神，像能把他所有心思都看穿。
“拿出来。”江宇轩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他上前一步，伸手就扣住了江念宇的手腕力道不算重，却让江念宇根本挣不开。
就在这时，巷尾传来脚步声。沈逸晨举着一本校服外套挡雨，快步跑过来，看见江宇轩时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打招呼：“江大哥好！”
江念宇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看着沈逸晨越走越近，又看着江宇轩扣着自己手腕的手，急得眼眶都红了：“哥，你别……”
话音未落，江宇轩的手指已经伸进了他的口袋，指尖触到那封硬挺的情书时，动作顿了顿。他把信抽出来，银笔描的星光在雨幕里泛着微弱的光，信封上还没写收信人，却能看出主人的用心。
“给谁的？”江宇轩的声音冷了几分，眼神扫过刚跑到跟前的沈逸晨，目光像淬了冰。
江念宇的脸白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沈逸晨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江大哥，念宇他……”
“不关你的事。”江宇轩打断他，语气里的疏离像一道墙，把所有人都隔开。他拿着情书的手指微微用力，信封边缘被捏出了褶皱。
就在这时，巷口的梧桐树下传来一声轻响。一把素色的伞被撑开，沈安林站在那里，白衬衫领口系得整齐，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干净的手腕。他刚才应该是来接沈逸晨的，手里还拿着沈逸晨落在教室的保温杯，此刻眼神冷得像雨，正看着巷子里的这一幕。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都凝住了。
江宇轩眯了眯眼，他认得沈安林市顶尖律所的合伙人，上个月在商业竞标会上，就是这个人横插一脚，抢走了他看中的一个项目。没想到，沈安林竟然是沈逸晨的哥哥。
沈安林没说话，只是往前走了两步，伞沿遮住了沈逸晨的大半身体，像是在护着他。他的目光落在江宇轩手里的情书上，又扫过江念宇泛红的眼睛，声音很淡，却带着锋芒：“江总这么闲，连高中生的东西都要管？”
“我管我弟弟，与沈律师无关。”江宇轩的语气更冷，扣着江念宇手腕的力道又重了些，“倒是沈律师，有空管别人的事，不如看好自己的弟弟。”
沈安林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知道沈逸晨最近和一个叫江念宇的同桌走得近，却没想到会是江宇轩的弟弟。他看向沈逸晨，眼神里带着询问，沈逸晨却只是抿着嘴，轻轻摇了摇头他不想让哥哥知道，江念宇是因为给自己写情书才被为难。
“我弟弟没做错什么，”沈安林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多了几分坚定，“倒是江总，拿着别人的东西不放，不像大企业老板该有的气度。”
江宇轩看着他，突然笑了一下，只是笑意没到眼底。他把情书往江念宇手里塞，却在递出去的瞬间，故意用指尖捏了捏信封的一角，让那道褶皱更明显：“收好，下次别再藏这种东西。”
江念宇接过信，眼圈更红了，却不敢说话。沈逸晨凑过来，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说：“没事吧？信没坏吧？”
江宇轩的目光落在两人相触的手上，眼神更冷。他转身看向沈安林，伸出手，指尖夹着一张名片：“沈律师，上次竞标会没来得及好好认识。下次有机会，不如约个时间，好好‘聊聊’？”
沈安林看着那张名片，黑色的卡片上印着江宇轩的名字，字体凌厉。他没接，只是淡淡开口：“如果是聊工作，我的助理会联系江总的。如果是聊别的，没必要。”
说完，他拉起沈逸晨的手腕，转身就走。素色的伞沿挡住了两人的身影，只留下一串轻快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雨幕里。
江宇轩看着他们的背影，手指慢慢攥紧了那张没送出去的名片，指节泛白。雨还在下，梧桐树叶上的水珠砸下来，落在他的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哥……”江念宇小声开口，手里的情书被雨水打湿了一角，“我只是……我只是想和沈逸晨做朋友。”
江宇轩转过头，看着弟弟泛红的眼睛，心里的戾气稍稍压了压。他伸手把江念宇拉到伞下，声音缓和了些：“先回家，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江念宇点点头，跟着江宇轩往巷口走。他回头望了一眼，雨幕里已经看不到沈逸晨的身影，只有那封被捏出褶皱的情书，在口袋里硌着掌心，又酸又涩。
而巷口的梧桐树下，江宇轩坐进车里，第一件事就是拨通了助理的电话。雨声透过车窗传进来，他的声音冷得像冰：“查一下沈安林最近的所有案子，尤其是和我们公司有竞争关系的。另外，把周末的时间空出来我要和沈律师，好好‘聊聊’。”
电话那头的助理应了声“好”，江宇轩挂了电话，目光重新投向雨幕深处。刚才沈安林那双清冷的眼睛，像一根刺，扎在了他心里。
他倒要看看，这个沈安林，到底想干什么。
而此刻，沈安林正牵着沈逸晨的手走在雨里。沈逸晨小声说：“哥，你刚才是不是生气了？江念宇他不是坏人，他就是……他就是有点腼腆。”
沈安林低头看了眼弟弟，伸手把他的头发往后理了理，擦掉上面的雨水：“我没生气。”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只是觉得，江宇轩那个人，不简单。以后离他弟弟远点儿，好不好？”
沈逸晨愣了一下，看着哥哥严肃的表情，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却还是点了点头：“好。”
雨还在下，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沈安林抬头望向远处的写字楼，玻璃幕墙在雨幕里泛着冷光。他知道江宇轩不会善罢甘休，刚才那句“聊聊”，分明是带着挑衅。
也好。他心里想。正好，他也想问问江宇轩，上个月的竞标会，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只是那时的沈安林还不知道，这场因少年情书而起的相遇，会像一场没有彼岸的风暴，将他们所有人，都卷进爱与恨的漩涡里，再也逃不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