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斓嗤笑一声,扶着孕肚缓缓地站直了身体转身走出了内室。来到门外的廊道,班斓一眼便看见了蜷缩在角落里面已经恢复了几分意志的朱成碧。看见她的到来,朱成碧害怕地抱紧了他的身体,满眼戒备地看着她。
“老公……”班斓握着带血的匕首蹲在了朱成碧的面前,凝视着他俊朗的眉眼循循善诱谆谆教诲道:“谷尘宁那么样子羞辱你践踏你的尊严,难道你就真的能够咽得下这口气吗?你曾经是多么风流倜傥器宇轩昂的一个男人,不但外貌俊美,更是才华横溢,盛京都城里不知道有多少女子将你当成是梦中情人。你本来应该拥有比任何人都要光明的前途,可有人却为了一己之私欲毫不犹豫地冲你伸出了魔爪将你拽入了地狱。难道你真的想要就此认命,就这么样子将自己的一生蹉跎在这短短的二十余年里吗?人生在世,不能只为了一时的享乐而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想想你的家人,想想那些疼你爱你愿意为你付出一切的亲人。”
朱成碧低敛眉眼,瑟瑟发抖地蹲在那里一言不发。班斓的话多多少少让他有了几分触动,可是,他现在身处地狱,已经没法子爬出去没有回头路了啊……朱成碧只觉得前路渺茫,满眼都是绝望。他眼睛通红,缓缓地抬头看向班斓,控制不住地呜咽低泣起来,那哭声要多痛苦有多痛苦:“你说的那些道理我都明白,我也知道我美好的一生统统都被人给毁了。我自然是恨的,可是如今我已然成了这个鬼样子,我还能有什么办法改变呢?我需要快活散,一旦没有了这个东西,我就不能活。即使它是毒,那也是我的解药。我就像是鱼,快活散就像是水,鱼如何能够离开水呢?鱼没了水会死,我没了快活散也会死。我真的不想沦落到这个地步,可是我也没有办法,任何人都无法将我从地狱里给拉出来。”
这种禁药唯有谷尘宁有,朱成碧根本就没有违抗谷尘宁的勇气。他曾经也不想从谷尘宁这里拿药被谷尘宁所控制,可是他派人翻遍了都找不到快活散的半个影子。除伸手向谷尘宁讨要外,他再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谷尘宁将其他的路全部都给堵死了,他也不是愚笨如猪的人,怎么会想不通这其中的蹊跷之处呢?或许从一开始就是谷尘宁给他下了套让他误食了快活散,等到他发觉想要断掉的时候,他才发现他已经离不开快活散了。谷尘宁真的很狠,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可怕的敌手,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以这种方式摧毁他人美好的人生。然而不可否认的是,有的时候这样的卑鄙手段还真的是挺管用的,根本就不需要耗费什么人力物力,只区区一个快活散便成功地将人攥到了手里。
人活着的时候是最难的,死了眼睛一闭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而活着的人却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内心的痛苦煎熬……班斓抬起脸微微上仰着,这样一来,有些东西就不容易坠落掉下来了。她感觉很伤心很痛苦,想要安慰朱成碧但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开口,只死死地攥着拳头,满眼复杂地看着朱成碧,然后闭了闭眼睛——不能慌,不能乱,必须要一步步平平安安稳稳当当地走。当班斓再次睁开眼睛时,她的眸光里似乎又注入了百折不挠的无穷力量,伸出手来握住了朱成碧的手掌:“如果我说我有法子能够帮助你弄到快活散呢?如果我说我有法子能够让你戒除掉这个鬼东西呢?”
朱成碧不由得微微一怔愣,难以置信不可思议地看着班斓,惊诧讶异得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良久才开口道:“什么,你……你说你能够帮助我戒除掉这个东西,这怎么可能呢?这可是快活散,一旦有人服食,除非是死,否则这辈子都不可能会戒除掉的。刚刚染上这个药物的时候,我不是没有咨询过大夫。便连太医院的太医,我都一一询问过。最后得到的结果皆是,这一辈子除非是死,否则根本就不可能摆脱那个玩意。正因为一次次地得到了这样的结果,一次次地被人打入了地狱,我满身的傲骨才会慢慢地弯下,才会向恶势力屈服。我是真的被逼到了绝路,再也回不了头了。”
班斓紧紧地攥着朱成碧的手背,一字一顿掷地有声道:“为什么不可能找到办法呢?天下奇毒都有可能有破解之法,更何况是一个小小的快活散。你只说愿不愿意戒除掉快活散,只要你愿意尝试,剩下的一切都交给我。你若是不肯尝试,还是宁愿过这种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那就当我从来没有说过刚刚那番话。有些事情不去尝试不去努力,怎么就知道自己做不到呢?一开始就轻言放弃的人,永远都不可能会突破自我得到成长。我可以这么和你说,你若是继续这样颓废下去,早晚有一天会因为你一个人连累到你所有的亲人,他们都将成为谷尘宁为了他的私欲而彻底倾覆的傀儡暗器。你对他们那么好,你怎么忍心连累到他们,亲眼看着他们步入地狱呢?”
这些话全部都是发自班斓的肺腑,她看着眼前的朱成碧就好像是看到了从前那个执迷不悟一条路走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班斓。曾经的她多傻啊,为了那么一个人,害了所有的至亲,辜负了所有疼爱她的人。如今她却有了重新再来一次的机会,或许是因为有着相同的经历,或许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和朱成碧是同病相怜的,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她不希望朱成碧日后后悔。如果当时有人能够像这样帮衬她一把,是不是就能够避免穿越前的悲剧呢?鼻头酸涩的班斓仰了仰头将眼眶里面的泪水逼了回去,言尽于此,班斓并不打算再对朱成碧多说什么。如果他执意这样颓废下去,她说得再多都不可能会改变他的想法;如果他还有一丝良知,还有一些对于亲人的挂念,那么他应该知道这条路到底应该怎么走。虽然一开始可能是会难一些,但是倘若成功了,他的人生将会柳暗花明彻底逆转,将会彻底地摆脱别人的操控从而主宰自己的人生。班斓松开了朱成碧的手扶着孕肚缓缓地站起身来,朱成碧怔愣地凝视着他刚刚被班斓覆盖着的手背,她的手很柔软很温暖,他有多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柔软与温暖了?他每一天都生活在浑浑噩噩当中,几乎都记不清楚曾经的朱成碧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俊美人物了。从前的那个俊逸少年,那个怀揣着许多雄心壮志理想抱负的男人真的是他吗?曾经的他好像在记忆里一点点模糊,随着时光的流逝,恐怕再也没有人能够回想起盛京都城中那位曾经才华横溢犹如芝兰玉树般的朱成碧了吧……他的人生很有可能就此便能彻底地划上句号,不单单如此,还有他宠爱的妻子、疼爱的孩子……朱成碧呼吸一窒,依稀回忆起他妻子刚刚怀孕不久的那些日子,她为了他的事情可没少跟着一起操过心。她原本是独善其身从来不参与任何夺嫡党争的,可为了追随他却也不得不开始跟着一趟趟地淌了浑水,真是对他有着某种莫名其妙的崇拜与信任。就因为他这个男人,将他的女人以及她肚子里他们的孩子全部都拉下了深渊……不,不能是这样的,这些都是他至亲至爱的家人,他怎么能够如此自私如此颓废,只为了眼前的苟且而拖着全家人都下地狱呢?想着想着,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这样一幅幅画面:
“不应该啊,这时间都一分一秒过去多久了,怎么连一点动静也没有呢?”班斓忍不住低声嘀咕了一句,她等得都有些困乏了,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来,撑着下巴懒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然后走到了房间门口处将房间门给推开,眼巴巴地看着楼梯口处,望眼欲穿地期待盼望着。
突然,楼梯口那边响起了一道脚步声。班斓的眼睛猛然亮了,朝着门外探了探身子,继而低声笑着,无比激动地朝着楼梯口走去。
“对不起斓儿,我第一次下厨真的没有什么经验,手忙脚乱频繁出错,碗碟都摔烂了好几个,其他饭菜甜品还得再稍微耐心等待一下。”朱成碧打开食篮将放着汤勺的一盅温热的银耳羹和一碗温热的米粥端到了班斓的面前,“你之前都没有吃过什么东西,要不然先喝一点我做的银耳羹和米粥垫一垫肚子吧?”
本来因为孕吐反应没有一丁点食欲的班斓看着朱成碧那双眼睛里面所带着的极为关切的眼神,她怎么可能忍心拒绝呢?所以,她最后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拿起勺子喝了几口。朱成碧宠溺地抬起手来揉了揉她的头发,继而又摸了摸她尚未显怀的孕肚。他颇为深情地看着她,她的脸颊不自觉地泛起红来,无比羞涩地抿着唇笑了。
班斓喝了一盅银耳羹和一碗米粥后就昏昏沉沉地睡觉去了,可是朱成碧却并不放心,喊了一个大夫过来给班斓把平安脉。
“你夫人的身体并无大碍,你们的孩子也都很健康。”大夫低声回复,朱成碧这才缓缓地松了口气。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班斓所仰慕着的一直都是兰友德,又怎么可能会成为他的妻子甚至怀上他的孩子?朱成碧对此感觉到好像有些熟悉又似乎有些恍惚,不由得苦涩一笑——若他对班斓说他对她并没有彻底死心,她会愿意信他吗?她可否在意一下他,难道还是会继续无动于衷下意识地蹙眉拒绝他吗?朱成碧动了动身体,猛然抬起头来看向班斓转身欲要离开的背影,他腾地一下子从地上爬了起来,有些慌乱无措地一把扯住了班斓的衣袖:“我……我愿意的,我愿意为了我的家人尝试一下,我愿意为了我的家人拼一拼闯一闯。我求你……求你帮帮我,帮我走出这样一个地狱深渊好不好?”说着便屈膝跪地跪在了班斓的面前,班斓扶着孕肚慢慢转身,低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朱成碧,俯身搀扶住他的胳膊将他给扶了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君主跪父母,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能让你弯下你的脊背匍匐跪地。”
朱成碧一怔愣,眸眼恍惚地凝视着班斓那双潋滟璀璨美丽至极的眼睛。她的这双眼睛里犹如蕴藏了无数颗闪耀的星星,装满了整个璀璨的星河……他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再忘记她此刻眼睛里的眼神。
“这就是你所要闯的第一个关卡。”班斓将染血的匕首塞入进了朱成碧的手中,朱成碧的胳膊轻轻一抖,手心里触手的冰凉让他的理智更加清晰了几分。他低头看着那把染血的匕首,匕首上的血是谷尘宁的,这个人就在刚刚还在肆意玩弄践踏着他的尊严。他是恨他的,他恨不得他现在立即就去死……
班斓轻轻拍了拍朱成碧的肩膀:“去吧,无论用什么法子,只要能让谷尘宁开口道出他用快活散控制你的真实目的,你就算是成功闯过了这一关。想一想你的家人,再想一想谷尘宁是如何将你当成狗一般对待的。人可以暂时软弱,但却不能永远没有了尊严与骨气。面对谷尘宁,战胜谷尘宁,你就能将自己丢失的尊严与傲气一点点地给寻找回来。”
朱成碧的鼻子忍不住猛然酸涩起来,他的眼眶泛红,怔怔地凝视着班斓——他的尊严与骨气还能有机会找回来吗?他这辈子真的还有重新再来一次的机会吗?当看见班斓眼中的鼓劲勉励以及那义无反顾的坚定支持时,他被深深地打动了,心里深深地受到了震撼。他或许是可以的,既然她相信他能够做到,那么他就肯定能够做到。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朱成碧说罢这句话,然后便勾唇冲着班斓轻声一笑,紧紧地握着匕首转身踏入进了内室。
看见朱成碧的到来,谷尘宁不由得眼眸一亮。他以为是自己的护卫控制住了班斓,他以为朱成碧拿着匕首进入内室是为了过来给他松绑的,所以他仰着头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班斓,你等着啊,等着小爷我得到了自由,看我怎么收拾你这个贱女人!”
朱成碧停住了脚步,站在了离谷尘宁几步远的地方。
谷尘宁正笑得得意,看见朱成碧突然止步不前,不由得眼底满是恼怒地蹙眉冲着朱成碧骂骂咧咧,趾高气扬地命令道:“你这个蠢货在那里傻站着干什么呢?还不赶紧滚过来给我松绑?”
朱成碧目光沉沉,抿着唇角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谷尘宁。
谷尘宁不由得带了几分恼怒,咬牙切齿地怒骂朱成碧:“狗儿子,你在磨蹭什么?赶紧给我松绑,否则今日夜晚的快活散我就不给你了,你就等着今天晚上痛苦得死去活来吧!”
朱成碧原本平静的神色终于有了几分波动,他呢喃自语了一句:“狗儿子?”
“怎么,难道刚刚不是你学狗的模样跪在我的面前摇尾乞怜让我给你快活散的吗?现在清醒了,你就觉得丢脸了?你就是一个孬种、一个蠢货、一个比狗还要低贱的垃圾,活该被我耍弄利用,哈哈哈……”谷尘宁满眼都是轻蔑,嘲讽不已。
朱成碧的眸底掠过几分怒意,握紧了手里的匕首给了谷尘宁一记眼刀子,一字一顿地低斥:“你闭嘴,我不许你侮辱我!”
谷尘宁以为,朱成碧已经被他给驯服了,却不想这家伙居然胆敢反抗他,这还得了?他的脾气控制不住蹭地一下子就蹿了上来:“朱成碧,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说不许我就不说了?呵呵,你等着吧,等到你的价值被利用殆尽,等到我登上那个至尊高位,我非得将你女人掠来尝一尝她的滋味不可!还别说,她那副柔柔弱弱的娇美妩媚温婉模样还真的是挺讨男人喜欢的,怪不得你对她如痴如狂呢!”
谷尘宁的眼底闪过几分贪婪,脑海里闪现的皆是班斓那花容玉貌优雅俏丽的脸颊——牡丹宴上,她是最灼目的红。鎏金花瓶里,牡丹开得正盛,层层叠叠如霞似火。她一身红绸抹胸裙,外覆银白绣金的流纱,行走间流光溢彩,恰似将星河裁作衣袂。金钗步摇在鬓间颤出细碎流光,腕上金镯与颈间璎珞相辉。指尖轻拈一朵同色牡丹时,整个人便成了宴中最艳的那抹春色,把盛世的华贵与女子的妩媚全部都揉进了这举手投足间的万种风情里……
朱成碧彻底被谷尘宁给惹怒了,眼底充斥的满是杀气——谷尘宁可以羞辱他,侮辱他,甚至将他践踏到尘埃里,可他决不允许任何人侮辱他的女人,他的女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人,凭谷尘宁这样一个肮脏龌龊卑鄙无耻应该被阉割的衣冠禽兽、人面兽心的家伙也配肖想他的女人?简直是想要找死!
朱成碧咬牙切齿地疾步冲向谷尘宁,握着拳头狠狠地砸向谷尘宁的脸庞。谷尘宁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生生地受了朱成碧的拳头。几个拳头下来,谷尘宁被朱成碧砸得眼冒金星,嘴角流淌出温热的血来。他气得厉害,崩溃大骂:“你这个狗东西居然敢打我?我要杀了你!”
朱成碧嗤笑一声,一把揪住了谷尘宁的头发:“想杀我?你别忘了你如今是被捆绑着的,是你在挨打。我既然敢打你,自然就不可能再给你报复我的机会,你去死吧。”
“你……你干什么?”谷尘宁瞪大眼睛看着满身戾气犹如变了一个人的朱成碧,下一刻,他眼睁睁地看着朱成碧握着手里的匕首朝着他的胸膛划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