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祭天前夜
北凛国都，朔方。
夜色如墨，浓重得化不开，将这座雄踞北地的钢铁雄城紧紧包裹。与往日的喧嚣鼎沸不同，今夜的朔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铁锈与血腥混合的气息，那是兵甲摩擦、戒严肃杀到极致后，渗透出来的压抑。城墙之上，巡逻的火把连绵如龙，披坚执锐的士兵眼神如鹰隼，扫视着下方任何一丝风吹草动。街巷深处，不时有全身黑衣的“暗哨”（月下阁精锐）如鬼魅般掠过，带起阵阵阴风。所有通往皇城的主干道均已设下铁栅重卡，盘查严苛到近乎刁难，稍有可疑，即刻锁拿下狱，宁错杀不放过。
明日，便是北凛皇家祭天大典，皇帝萧凛将亲临天坛，祭祀天地，祈求国运。这既是国事，也是一场针对潜在威胁的、精心布置的诱捕局。
在这片外紧内松、实则杀机四伏的森严戒备中，城西一处看似普通、经营多年的药材铺后院，地下密室。
烛火摇曳，昏黄的光线映照着沈云晦清丽绝伦却冷肃如冰的面容。她已换上了一身玄色劲装，贴身的设计勾勒出她纤细却蕴藏着惊人爆发力的身形，每一寸肌肉都调整到了最佳状态。如瀑青丝用一根再普通不过的乌木簪紧紧挽起，不留半分累赘。
她面前摊开着一张朔方皇城的精细舆图，以及天坛及其周边建筑的详细结构图，其上用朱笔标注了数个隐秘的记号与路线。这些，是天机阁耗费数年心血，甚至牺牲了数名埋骨他乡的顶尖暗桩，才送出的绝密情报。
纤长如玉却稳如磐石的指尖，最终划过舆图上的几条预设路线，重重点在核心区域——皇帝祭天时所站的圜丘。
“明日辰时，萧凛御驾抵达。巳时正，祭天仪式开始。”沈云晦低声自语，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的密室里回荡，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慕容寒山……必在萧凛身侧护法。”
目标、地点、时间，皆已明确。
但这清晰，也意味着这是慕容寒山防备最严密、陷阱最完善、杀机最浓烈之时。这或许不是一个刺杀的最佳时机，却是唯一能重创北凛中枢、为姐姐沈云昭缓解北疆滔天压力的关键节点。
她缓缓阖上眼眸，体内真气悄然运转，真气如地下暗河，奔流不息却又被完美敛于丹田深处，气息绵长近乎于无。身为暗影阁主，她不仅是帝国最锋利的暗刃，更是医术超绝的神医，对自身机体的掌控已臻化境。
慕容寒山……此人不仅是北凛国师，权倾朝野，其武功修为更是深不可测，据传已触摸到宗师门槛。他更是北凛对周边各国，尤其是对母国大靖侵略政策的核心策划与推动者。除掉他，无异于斩断北凛一臂，更能极大瓦解北凛前线的士气，为姐姐争取宝贵的喘息之机。
此行，九死一生。她心知肚明。
“阁主。”密室角落的阴影里，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是留守朔方据点的暗影阁副使，代号“夜枭”，“刚收到北疆天机阁通过‘青鸟’渠道传来的最高密报。”
“讲。”沈云晦没有睁眼，语气无波。
“北凛皇帝萧凛，已正式下旨，任命三皇子萧景珩为征南大将军，总领前线一切军务，节制北凛所有南征军队。同时，急召四皇子萧景琮自边境返回，命其代天子主持明日祭天大典，以示隆恩。”
沈云晦猛地睁开双眼，眸中似有寒星爆裂，精光一闪而逝，瞬间又归于深潭般的沉寂。
萧景珩挂帅！萧景琮回京主持祭天！
这两条消息，如同两道惊雷，在她原本古井无波的心湖中炸响，涟漪骤起，暗流汹涌。
萧景珩……那个心思深沉如海、表面纨绔不羁的敌国皇子。他曾在她以暗影阁主身份活动时，与她有过数次心照不宣的交锋与试探，彼此都在对方身上留下了难以言喻的深刻印象，甚至夹杂着一丝棋逢对手的吸引与忌惮。如今，他竟摇身一变，成了姐姐在战场上兵锋相对的直接对手，手握重兵，名正言顺。姐姐……她面临的将是何等巨大的压力？
而萧景琮的突然回京，更让明日的祭天大典充满了更多不可控的变数。此人勇武有余，谋略不足，但性格暴戾嗜杀，他的出现，是慕容寒山和萧凛为了增加保险，混淆视听？还是……针对她，或者说针对可能出现的“暗影”，布下的另一重杀招？
她必须刺杀慕容寒山。但此举无异于独闯龙潭，直面北凛最顶尖的武力与最严密的罗网，成功的概率微乎其微，自身陨落的可能性高达九成九。而萧景珩的挂帅，使得北疆战事瞬间升级，姐姐的压力倍增，更让她此刻的行动显得至关重要，也愈发紧迫，几乎不容她有任何退缩与犹豫。
“知道了。”沈云晦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我们的人，撤离计划是否已万无一失？”
“已安排三批人手，借助易容、货船、密道，分别从东、南、西三门，借助明日祭天时必然产生的人流混乱离城。路线、接应点、应急方案均已反复确认。”
“好。”沈云晦颔首，动作利落，“通知下去，按第二套‘金蝉’方案执行。若我……明日午时之前未能传出安全信号，朔方乃至北凛境内所有暗影阁据点，即刻进入‘深眠’静默状态。非阁主亲临，或持完整的‘凤羽令’，不得启用。”凤羽令，是她与姐姐沈云昭各持一半的信物，合二为一，方能调动暗影阁与天机阁隐藏最深的力量。这是她们姐妹之间，也是与父皇母后之间的绝对信任与纽带。
“阁主！”夜枭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急切与担忧。
“执行命令。”沈云晦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她站起身，走到墙边暗格，取出并悬挂在腰间的一对短刃——刃身薄如蝉翼，在烛光下流转着幽暗光华，正是她的贴身神兵“影月双刃”。指尖拂过冰凉的刃身，如同抚慰并肩作战多年的老友，人与器，心意相通。
她再次将目光投向舆图，将天坛的每一个结构细节，可能的伏击点，弓箭手视野，慕容寒山可能的位置，以及那几条用朱笔标出的、充满未知的撤退路线，在脑海中反复推演、计算、模拟。气氛紧张得几乎能凝结出水滴，每一息都如同拉长的细丝，濒临断裂。
她知道，慕容寒山一定布下了天罗地网，正等着她这条“大鱼”自投罗网。萧景琮的回京，恐怕就是这罗网上最新、最毒的一根倒刺。
但她没有选择。这是她的战场，不同于姐姐的旌旗招展、沙场明刀明枪，她的战争永远隐藏在阴影之下，于无声处听惊雷。
就在沈云晦将自身状态调整至巅峰，准备进行最后一次心念推演时——
“咚…咚…咚…咚…咚！”
密室顶部的特殊传音管内，突然传来三长两短、极其急促的敲击声！
这是最高级别的警报！意味着据点有暴露的即时危险！
夜枭脸色骤变，猛地看向沈云晦，语速飞快：“阁主！是‘蜂鸣’警报！皇城司的缇骑正在强行清查附近街区，逐户盘查，距离我们只有三条街了！带队的是……是四皇子萧景琮的亲卫统领，屠煞！”
沈云晦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般锐利。
萧景琮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