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针对性的特殊疗法
一个烂透了的人，为什么还会回她的信息，哪怕只是为了做一个医师助理？
他怎么可能不对心理学抱有遗憾呢？
“薄氏公主生日宴母子对峙”
“孕妇上门竟是为薄氏表少爷之天价信托”
“虎毒不食子的例外：薄玉母子关系”
“飙车又见海滨道：薄氏表少爷二进宫”
太多太多昙花一现的豪门八卦新闻，当她截图再截图练就手速之后，才看清这些年“汪薄”学弟的现状，也推演出了当年的隐情。
“他酗酒，飙车，蹦迪，自残，可能都是为了抵御黑夜，他长期失眠，神经衰弱。”
“浅睡眠之后会惊醒，深度睡眠又会做梦，成了夜惊症。”
“他畏惧他的母亲，但是又会下意识讨好他的母亲，已经到了罔顾自己身体的程度，几乎像是献祭，我也认为这是种自毁。”
“他母亲反复无常，从他童年时期就操控他的情绪，所以他现在暴躁易怒，但之后又会后悔愧疚，再一次折磨自己，而且现在他自己都开始喜怒无常，很难平静。”
“好的，请问除了这些症状，他好的精神状况是怎样的？据我所知…他经历了很多，如果没有排解的渠道，他承受不了那么多次的崩溃。”
她看着眼前来问诊的金发碧眼的男人，已经猜出那是薄氏最近归来的另一位继承人。
因为汪薄，她恶补了薄家的家史和豪门八卦，现在她不是很信任这位汪薄的无血缘关系的异国表哥。
“你知道他？”
薄冷翠可没说患者的名字。
“是的，”王洋之很坦然，“很好猜，S市顶尖豪门的表少爷，汪薄。”
“叮叮叮—”
汪薄戴着自己非要戴的镶钻手铐捧起一杯焙茶慢慢喝，看薄冷翠去接座机电话，又偷偷把手机拿来挑战自己给自己的手拍照。
这种没意义的事出现在他年轻的生命里，真爽。
任意挥霍，不管是时间还是金钱。
总算找到一种自主权。
而不是年幼时看了一眼窗台上的蚂蚁就被骂：“你为什么老是被没用的东西分心？”
然后蚂蚁被消杀了，连木制的窗棂都换了，刷上防虫的特制清漆，连鸟儿都不想落下。
“啪嗒。”
手机落到地上，汪薄照片还没拍好。
若是以前他定要无能狂怒了，但现在他心情更好，像是玩毛线球的猫，把线团叼着跑到另一个筐子里去。
薄冷翠拿着座机走过来，汪薄把手机塞给他，伸出被铐住的双手在茶点旁比耶：“给我拍。”
他这样就已经很快乐了吗？
薄冷翠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下去。
“快点，手酸。”
拍好之后汪薄又拿去P图，把茶点P得颜色鲜亮点，然后加入私密相册。
“薄先生？”座机被公放，“有访客，名字是王洋之，请问放行吗？”
汪薄点手机的手指停了，“王洋之?”
“薄冷翠你算计我？”
那不就是心理医生吗？还是他从前认识的学姐！还是躺在薄冷翠咨询过的心理医生联系列表里的人！
薄冷翠疑惑，“我不认识。”
“请问访客来访目的。”
座机里传来个年轻女声：“想探望本该成为校友的学弟，不知能否再见一面？”
“汪薄学弟，我们可是说好了要一起吃饭的。”
汪薄躲了一会儿，低声道：“但那时候，说的是在京大，吃食堂最有名的酥肉…”
“我带来了京大的纪念品，在你毕业的那年我去拿了。”
汪薄摇摇欲坠，薄冷翠扶他在沙发上坐好。
“请访客上来吧。”
他把座机放回去，然后看汪薄神情呆滞，飞快掏出镣铐钥匙给他解开。
汪薄后知后觉，房门已经被敲响了。
进来的是个穿着休闲的青年女子，手上挽着个帆布包，像是哪里的纪念品。
薄冷翠默默给他们倒茶，而后给他们让出空间，自己去阳台。
他看到汪薄一直低着头，似乎沉思，又似乎不知该以什么面目面对从前。
毕竟在与王洋之的聊天对话框里，他一直是乐观向上成绩优异的有明确理想志向的学生。
那时候，所有的正面的词汇都加诸于这个少年，阴影，只藏在家里。
但是这时与那时，又是多少年过去，岁月让汪薄自己都觉得自己面目可憎。
不敢再面对从前。
“我本来想给你买点水果，但是又想到你应该不缺，”王洋之从帆布包里拿出一盒点心，“这是去日本出差的时候买的伴手礼，麝香葡萄大福，你可以尝尝。”
她总是很敏锐，“你这伤应该还要养一阵子，总归没去日本吧？我也算送对了？”
汪薄总算轻松了些，“学姐…怎么想起我的？”
王洋之很坦荡，“自从你没去报到我就一直想着你，总觉得有隐情，后来毕业了，到了S市，才发现经常上社会新闻和豪门八卦的“汪薄”就是你，不是同名。”
“所以，就想问问当年的事。”
她看向汪薄的轮椅，“不过现在我也猜到大概。”
汪薄却怕她误会，想解释又觉解释无用，眉头紧皱。
他不是早就不在乎所有人的看法了吗？
不是要烂到底吗？
即便是这个人面前，又怎样呢？
他早就无法回头，他根本不能改变从前，京大也好，心理学也好，统统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猜到什么？”
他低首：“从新闻八卦里刨出真相吗？”
“还是过来对我自毁的人生感到遗憾？告诉我，其实可以不必如此，我还能去京大，学心理学？”
“告诉我不要破罐子破摔，让我重新开始？”
他声音并无起伏，也不见暴躁，但是王洋之听出了戾气和悲鸣。
“如果是那样，学姐请回吧。”汪薄从沙发靠枕下拿出手铐，不顾王洋之目光戴在手上，“我自毁又怎样？”
“我下坠又如何？”
“我是薄氏的表少爷，我永远不会完蛋。”
他邪气地笑了，晃了晃手铐，钻石火彩的光晃到了墙上，像是霓虹，“就算做囚犯，手铐也得是镶钻的。”
“我还用不着别人来可怜。”
王洋之默默在心里把“高敏感”这一项评估打了个勾，并且把“警惕性防御”“创伤后攻击倾向”圈出来。
“接受心理治疗的第一步是要坦诚。”王洋之在汪薄生气之前补充：“你决定自己疗愈自己，首先就不能欺骗自己。”
“你真的愿意下坠，自毁，为了他人的目光？”
“你不愿意。”
王洋之目光柔和，但对面前似乎浑身是刺的青年却不乏信任：“你当时都规划好了逃离，你决心很大，所以我始终相信你没变，你终究能靠自己走出去，虽然过程曲折。”
她看向阳台，金发高大的男人一味看风景，但在的位置又能把他们对话听得清楚，他是在保护汪薄，而汪薄又更信任他。
“当年我建议你远离创伤源，你说你没有办法。”
“但是现在，你应该已经想到办法了。”
汪薄沉默不语，但头脑之中已经天人交战。
他不想面对薄玉就是惧怕，不想再被阙雪松纠缠，更不想背着这些名声做纨绔子弟……但是他又能做什么呢？
他现在沉溺在薄冷翠身边当病号，当所谓的“医生”。他又能得到什么呢？
他才二十三岁，他还那么年轻……
“这盒点心赏味期限是后天，尽快吃哦。”王洋之拎着帆布包告辞。
薄冷翠尽职尽责，扮演一个沉默的侍者，给她开门。
“你说的纪念品…为什么不留下来？”
王洋之一愣，笑道：“我忘了。”
将帆布包给了薄冷翠，但向着汪薄说话：“我的诊所在市中心的春熙路，学弟有空可以去看看。”
汪薄与茶几上的麝香葡萄大福两两相看。
窗外似乎变了风云，黑压压地，是暴雨的前兆。
薄冷翠开了灯，把葡萄大福装在金边白瓷的小碟子里，银叉子放在碟子边，一起递给汪薄。
“要下雨了。”
汪薄想起当年拿回录取通知书时的天气，去时晴空万里，他以为这是好兆头，但被撕碎时响起雷声，瓢泼大雨浇湿了衣裳，有人在屋檐下无声地笑。
“我们在房子里，没事。”
薄冷翠遥控窗帘关上，室内亮堂堂，也听不见雷声。
汪薄拿着银叉子，开始挑刺：“这要配木叉子，还有粗瓷盘的。”
“我的PTSD发作了，”薄冷翠盯着汪薄铐住的双手，“现在看不得你自主进食。”
“必须我来喂。”
汪薄：“……”
啥？
“还有，”薄冷翠控制欲爆表，“你为什么对那个女人那么特殊？”
“她还找到薄氏医院了，她对你有什么心思？”
这一问成功把汪薄问懵，也不怀疑是薄冷翠故意刺激他让他去看心理医生的算计了。
“你不说，我的PTSD就更严重了。”
汪薄：“……”
啥玩意？啥脑回路？
“你挟PTSD以令诸侯呢！”
薄冷翠凑近他，“对，我病得很严重。”
“没有你，我会疯。”
他真的有这样的力量吗？
汪薄心颤了颤，但为了躲避那双如宝石般的蓝眼睛，银叉子或者木叉子都无所谓，用手拿了一颗葡萄大福塞进嘴里。
灯光下手铐的钻石火彩晃到白瓷上，薄冷翠无语地看着汪薄自己被自己的蠢操作噎住。
眼中无奈带些宠溺，先给他灌了口温茶。
“不许信她超过信我。”薄冷翠拿着茶杯，“这也是你最后一次吃她送的东西了。”
汪薄瞠目，脱口而出：“你真是控制狂啊。”
薄冷翠哼了一声，“谁跟你玩假的？”
但下一秒两人都笑起来，真是有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