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灵大陆,樊城。
“来瞧一瞧,看一看,我捏的泥人会跳舞!”
热闹的街道上,有一个特殊的小摊,上面只摆了一个滑稽的泥人,在一下一下地扭动,小摊后面坐着一个样貌年轻,穿着朴素的女人,声音不大不小地吆喝着。
路过的人都觉得新奇,但这泥人既没上色,也不精致,没人真的想买,也就没人上前询问。
朱清不知道吆喝了多久,直到其他的摊位都收摊了,天也快黑了,才有一个富家公子打扮的少年吊儿郎当地走过来,好奇地瞧这会跳舞的泥人。
泥人扭着有些粗的小腰,挥舞着粗壮的胳膊转着圈圈,跳得还真像那么回事。
“你这泥人真会跳舞?”范淳眉头一挑,用手在泥人周围挥了挥,自言自语,“不可能吧,肯定是有线连着。”
没等朱清开口,他直接把泥人拿了起来,端详底部。
这泥人下面啥也没有,也摸不着透明的线。
“居然没有线吗?那定是有什么机关。”
范淳有些诧异,习惯性想上手拆,朱清终于忍不住拦了下来,冷声道:“不买不要乱摸,弄坏了,要赔的。”
“不就是个泥人吗?你以为我稀罕?”
范淳一脸不屑地放了回去,转身就走。
他没走出几步,又折了回来,面不改色地询问:“这泥人多少钱一个?”
“五百文。”
朱清伸手比了个五。
“五百文?你怎么不去抢?”
范淳一下炸了。
泥人他又不是没买过,其他摊位的最多不过十文一个,至于这么坐地起价吗?
“我这不是普通泥人,不仅会跳舞,还可以当护身符。”
朱清是一口价,可不是坐地起价。
若不是因为定价在他人看来太高,怎么会一个都卖不出去?
“一个泥人还能当护身符,你当我是傻的?”
范淳用看骗子的眼神看着她。
这年头要当神棍,好歹也要会画符吧?
“你爱信不信,不过……”
朱清顿了顿,上下扫了他一眼,话锋一转道:“我观你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
“印堂发黑?”
范淳下意识摸了一下额头,什么都没摸到,还显得自己像个傻缺,不禁眉头一皱,“你果然是个神棍,东西卖不出去就忽悠我,以为我是那么好骗的吗?”
“信不信由你,我要收摊了,你别在这挡着。”
朱清懒得跟他废话,作势要收起泥人。
“等一下,这泥人是有点意思,本少爷要了,你给我留下。”
范淳是头一次见会跳舞的泥人,实在是喜欢得紧,贵点他也认了,连忙从腰间挂着的丝绸钱袋里拿出了一块碎银子给她。
朱清掂了一下银子的分量,眉头微皱,“有点少了,你干脆给我一两吧,我可以卖你一对。”
“这你还嫌少?你这不就是坐地起价吗?”
范淳这回是真气炸了。
有钱人的钱就不是钱吗?她怎么能这么贪?
“我说了,你印堂发黑,会有血光之灾,一个可能不够用。”
朱清换了措辞。
他的眉间隐隐萦绕着黑气,若是不买她的泥人,那就不是恐有血光之灾,而是一定会有。
“你说真的?”
见她的语气这么笃定,范淳莫名有几分信了。
“嗯。”
朱清非常确定。
她可不是什么神棍,而是地道的修士。
范淳眉间萦绕着的黑气也可以说是晦气,这晦气已经很明显了,不用算也知道范淳近期肯定会倒霉,甚至可能会没命。
“行……行吧,看在你的泥人这么有趣的份上,本少爷就买两个。”
范淳不是没钱,只是不喜欢被坑,又拿出了一块更大的碎银子,凑起来刚好一两。
“拿好,欢迎下次惠顾。”
朱清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个制作更粗糙,样貌更滑稽的泥人出来,凑成一对递到他手上,脸上还带了点职业微笑。
“你这……”
范淳有点想骂娘,想到这可能是她亲手制作的,只是不太擅长捏泥人,才会这么丑,还是咽了回去。
会跳舞的泥人重点是会跳舞,美丑不重要,买两个刚好可以送一个给爹。
范淳这么安慰着自己,抱着两个巴掌大的泥人走了。
眼看天色差不多黑了,周围的店铺都已打烊,朱清收了摊,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御剑回天剑宗。
她有一宗的人嗷嗷待哺,再赚不到钱,宗里的弟子就得喝稀饭了,幸好今天开了张,这一两银子省着点花,也够他们吃几天了。
“宗主回来了!”
望见朱清御剑回来,胡法第一时间跑去将这个好消息通知给了其他弟子。
“回来了又怎样?就咱们宗主做的那些丑玩意,还能真卖出去不成?”
亲眼看到过朱清制作的泥人的毛炳没忍住泼冷水。
“怎么卖不出去?宗主卖的又不是普通泥人,那是加了防御阵法的护身人偶好吗?”
胡法比毛炳入门更早,是天剑宗如今的大师兄,朱清的本事,他是见过的,百分百信任她。
“说实话,我没见过这么丑的,宗主就不能做好看一点吗?”
毛炳也不是针对朱清,只是就事论事,实话实说。
朱清做得丑,还不让别人帮忙,这不是瞎折腾吗?
“什么要做好看一点?”
朱清刚进大门就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没什么,我跟大师兄瞎聊的。”
毛炳有种被抓包的心虚,笑得有些尴尬。
“哦。”
朱清没有拆穿,拿了一块较大的碎银子出来,交给胡法,特意叮嘱:“这钱你拿着,明日去采买一些吃的,要记得多买点肉。”
“是,宗主,弟子明天就去买肉!”
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银子,胡法的眼睛都亮了,回得那叫一个响亮。
“还真赚到钱了?”
毛炳不敢相信,直到朱清走了,眼里都带着难以置信。
“大师兄,明天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他一转头,就谄媚上了手里拿着银子的胡法。
“不必,我一人去即可。”
胡法连忙把银子收了起来,像防贼一样。
“别这样嘛,宗主不是说了吗,要多买点肉,我们还要买蔬菜和粮食,你一个人怎么拿得了?”
毛炳紧跟着胡法出去,在他耳边叨叨。
“我有储物袋,就不劳烦毛师弟你了。”
胡法本来就对毛炳没好感,朱清没让毛炳一起,他更加不可能私下带上他。
“行吧,钱你有,储物袋你也有,就我什么都没有,宗主真是偏心啊。”
毛炳见他油盐不进,发了一通牢骚,便没再缠他。
……
次日一早。
朱清又到了樊城最大的集市上,摆摊叫卖。
这次除了泥人,她还摆了一些普通的护身符,护身符的边上摆着一张木牌,上面写着“护身符,可保出入平安,两百文一张”。
这价格,路人看了都摇头,没有一个普通老百姓舍得花这个钱来买所谓的“出入平安”。
毕竟两百文能买两百个馒头,普通人至少要干五六天的活才能赚到。
“来瞧一瞧,看一看,会跳舞的泥人,五百文一个。”
“大师开过光的护身符,两百文一张。”
“买两个泥人可以送一张护身符,买二送一了!”
朱清变着法吆喝,吸引来的人不少,只是没人买。
“这价格谁会买?你要真想卖出去,就降价吧。”
见她摆了大半天的摊都没卖出一样东西,在旁边摆摊卖菜的大哥好心劝说。
“我知道这个价不好卖,可不卖这个价,我没钱赚,养不起一大家子的人啊。”
朱清做的这些都是要消耗灵力的,如今灵气稀薄,若是走薄利多销的路线,她可耗不起。
“可这……”
大哥还想再劝两句,突然,一个穿着富贵,模样却有些狼狈的少年冲了过来,一下跪在了朱清的摊位前。
“大师!我终于找到你了!我见鬼了!我真的见鬼了!大师要救我啊!”
范淳喊得跟鬼嚎似的,大哥都差点吓了一跳。
“他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失心疯?”
大哥有些发怵,疑惑地看向了朱清。
“没事,他大概是被什么吓到了,我跟他聊,您不用在意。”
朱清不想太暴露自己的身份,随口解释了两句后,在身周布下了可以扰乱他人听觉的结界,让其他人听不出他们聊的到底是什么。
“你先起来,慢慢说。”
她扶了范淳一把,顺便给他施了个清心咒,让他能更快冷静下来。
范淳恢复理智后,将昨天发生的事细细道来。
他昨天把两个泥人拿回去后,天就差不多黑了,思来想去,他留下了一个外形稍微不那么丑的,把另一个硬塞给了他爹,让他爹再给他点零花钱。
顺利拿到三两银子的零花钱后,他就回了房间,把泥人摆在了床头柜上,看着它跳舞。
看着看着,他就睡着了,没过多久,外面就传来了一声古怪的惨叫,惊醒了他。
他睁眼一看,就看到门外笼罩着诡异的红光,还有一个像是女人的黑色身影出现在门外,用阴森的女声反复念着“还我儿命来,还我儿命来”。
“我从没害过人,就问她是谁,为什么要找我,她说她是我爹曾经的外室,她和她的孩子都是我娘害死的,我娘已经死了,但我跟我爹还活着,她想要我们偿命。”
“我当时被吓死了,都不知道该怎么跑,只能躲在被子里。”
“她的声音越来越近,我能感受到有一阵阴风在接近,还有冷风往被子里钻。”
“我看不到她,但她能看到我,是直接冲着我来的。”
“我真的好害怕,好想逃,可身体就是动弹不得,在我以为死定了的时候,忽然看到泥人发出了一道很强的亮光,照出了一个可怕的鬼影。”
“那鬼影被光照到后,就发出了凄厉的惨叫,最后消失了。”
范淳讲得绘声绘色,好像一切就发生在眼前。
“那鬼不是消失了吗?你怎么还这么害怕?”
朱清略感不解。
“她是消失了,可她在消失前说了会回来找我报仇,应该不是真的消失,只是暂时离开,还会回来的。”
范淳当时就跑去了他爹范荣那,范荣也被女鬼吓到了,如果不是没有扔掉范淳给的泥人,现在可能已经死了。
那两个泥人都碎掉了,可见是一次性的,而且杀不死女鬼,她迟早还会回来找他们。
“大师,我想拜您为师,您可以收我为徒吗?”
范淳说着就要拜她。
“别,我养不起。”
朱清连忙拦了下来。
自从苍灵大陆的仙路彻底断绝,修士修炼到大圆满也没法再飞升,修仙的人就越来越少了,原本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宗门的天剑宗也渐渐没落了。
比起宗门,他们天剑宗现在更像是孤儿院,只要是无家可归,愿意当修士,能吃苦的,他们都会接纳。
久而久之,天剑宗养了一大堆的人,除了年纪大点,能出去赚钱的,其他人都要她来养,她以前存的钱都被掏空了。
“您很缺钱吗?”
范淳瞬间懂了,眼珠一转道:“您缺钱,我家正好有钱,您要是愿意收我为徒,保我跟家人的平安,我可以让我爹把一半的家产都拿出来。”
“当真?”
朱清的眸光微微亮了亮。
范淳的钱袋里放的都是银子,确实不是缺钱的,家产的一半肯定不少。
“这当然是真的,我爹昨天也吓了个半死,一直念叨着只要能让他寿终正寝,他愿意散尽家财,只要能彻底消灭苏娘的鬼魂,他什么都可以付出。”
范淳重点强调了范荣的意思是希望能彻底消灭那恶鬼。
“那鬼是叫苏娘,是你爹以前的外室?”
朱清简单捋了一下已知信息。
“没错。”
范淳不认得那女鬼,但范荣是认识的,绝对不会认错。
“那鬼说她是被你娘害死的,这事可是真的?”
朱清是不帮恶人的,若范荣也参与了这事,她可不会管范荣的死活。
“这我不太清楚,我爹说不是,可又说不出到底是谁害死的苏娘,我娘早两年就不在了,我也没法问我娘。”
范淳面露为难。
外室顾名思义是养在外面的,他原本都不知道有苏娘的存在,府里的其他人估计也不清楚,也就没问其他人。
“你爹只养了一个外室吗?”
朱清审视的目光中带着些许八卦。
“这……我也不清楚,不如大……师父你跟我回去,您再问问我爹?”
范淳是真不清楚,从钱袋里拿了一锭完整的银子出来,塞给朱清,挤眉弄眼地道。
“行。”
看在银子的份上,朱清可以暂且先认下这个徒弟。
范淳恭恭敬敬地在前面带路,朱清收了东西跟在后面,两人很快就赶到了范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