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醒来时,天刚蒙蒙亮。
林间弥漫着潮湿的雾气,带着草木的清香。他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靠在一棵粗壮的老槐树下,身上盖着件红衣——是凌火的外袍,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凌火就躺在他身边,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像纸,左臂的伤口用布条草草包扎着,血渍已经浸透了布条,在草地上洇开一小片暗红。
“凌火!”沈辞心头一紧,连忙探向他的鼻息。幸好气息虽弱,却很平稳。
他这才想起昨晚的事——迷魂烟、山神庙的大火、凌火抱着他奔逃的背影……原来在他昏迷后,凌火竟带着他跑了这么远,还为了护他受了伤。
沈辞的眼眶有些发热。他小心翼翼地解开凌火手臂上的布条,伤口很深,皮肉外翻,还沾着些泥土,显然没有得到妥善处理。
“得找些干净的水和草药。”沈辞咬了咬牙,起身打量四周。这是片茂密的林地,不远处隐约传来流水声,应该有溪流。
他把凌火的外袍盖好,又捡了些枯枝挡在他身边,防止野兽靠近,然后循着水声找去。溪边的石头上长满了青苔,他小心地掬起溪水,用随身携带的水囊装满,又在附近找了些苏老先生教过的止血草药——是种叶片带锯齿的“血见愁”,据说止血效果极好。
回到老槐树下,沈辞先用干净的布蘸着溪水,轻轻擦拭凌火的伤口。凌火疼得皱紧了眉头,却没醒,显然是累极了。沈辞的动作更轻了,心里暗骂自己没用,总是需要凌火保护。
他把“血见愁”放在石头上捣烂,挤出汁液,小心翼翼地敷在伤口上,再用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好。做完这一切,他才松了口气,坐在凌火身边,看着他苍白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从青云山客栈的初遇到现在,凌火总是挡在他身前,用拳头、用刀、用身体,为他撑起一片安全的天地。而他能做的,似乎只有拖后腿——中迷魂烟、被毒针射、连包扎伤口都笨手笨脚。
“等你好了,我一定好好学武功。”沈辞低声说,像是在对凌火承诺,又像是在对自己发誓,“下次换我护着你。”
阳光渐渐穿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凌火的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沈辞又惊又喜,连忙扶他坐起来,“感觉怎么样?伤口疼不疼?”
凌火的眼神还有些迷茫,过了片刻才清醒过来,他看了看自己包扎好的伤口,又看了看沈辞沾着草汁的手,嘴角扯出一抹浅淡的笑:“你弄的?”
“嗯。”沈辞有点不好意思,“苏老先生教过我认这种草药,应该有用。”
“很好。”凌火活动了下手臂,虽然还有些疼,却比之前好多了,“谢谢你。”
“该说谢谢的是我。”沈辞从包袱里拿出干粮和水囊,递给他,“快吃点东西,补充体力。我们还得赶路呢。”
凌火接过干粮,却没吃,只是看着他:“昨晚……没吓着你吧?”
沈辞愣了愣,随即摇头:“有你在,我不怕。”
凌火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里一暖,低头咬了口干粮。两人沉默地吃着东西,阳光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间的鸟鸣清脆悦耳,竟有种难得的安宁。
“对了,”沈辞突然想起个事,“影阁的人为什么突然追得这么紧?难道他们知道我们要去落霞山?”
“有可能。”凌火放下干粮,眉头紧锁,“追风堂的消息网很广,说不定查到了听风寨的事。也有可能……”他顿了顿,眼神变得凝重,“琼山的内鬼在给他们通风报信。”
沈辞的心沉了下去。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的行踪就像暴露在阳光下,无论躲到哪里,都会被影阁找到。
“那我们还去落霞山吗?”
“去。”凌火点头,语气坚定,“听风寨地势险要,寨主是我师父的过命兄弟,值得信任。而且……”他看向沈辞,“我们需要帮手。仅凭我们两个人,迟早会被影阁耗死。”
沈辞明白他的意思。影阁的人源源不断,他们就像两只疲惫的狼,面对的是一群饿虎,必须找到盟友才能有胜算。
休息了两个时辰,凌火的体力恢复了些,两人再次上路。这次换沈辞扶着凌火,虽然他的脚步还有些虚浮,却走得很稳。
“你说听风寨的寨主是什么样的人?”沈辞好奇地问。
“是个脾气火爆的老头,”凌火笑了笑,回忆道,“我小时候见过他一次,他来琼山找我师父喝酒,两人喝多了就比武,把师父的药圃都踩烂了,被师娘追着骂了半宿。”
沈辞想象着那个场景,忍不住笑出声:“听起来倒是个有趣的人。”
“他人很好,就是护短。”凌火的声音里带着暖意,“只要认定了你是朋友,就算拼了命也会护着你。”
两人聊着天,脚步似乎也轻快了些。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照亮了前方的路。远远地,已经能看见连绵的青山,那便是落霞山。
“快到了。”凌火指着前方的山口,“过了那个山口,就是听风寨的地界。”
就在这时,前方的林子里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两人对视一眼,连忙躲到一棵大树后。
只见一队人马从林子里穿出来,约莫有十来人,都穿着劲装,腰间挎着弯刀,为首的是个络腮胡大汉,骑着匹黑马,眼神锐利如鹰。
“是听风寨的人!”凌火低声道,“他们的腰牌上刻着‘听风’二字。”
沈辞松了口气,正想出去打招呼,却见那络腮胡大汉突然勒住马,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不对劲,这里有打斗的痕迹。”
他身后的一个小喽啰立刻下马,检查了一下地上的血迹和凌乱的草堆:“寨主,是新鲜的,看样子刚过去没多久,像是影阁的手法!”
“影阁的人?”络腮胡大汉眉头一皱,“难道他们追到这里来了?走,快回寨子里报信,让兄弟们戒备!”
就在他们准备动身时,凌火从树后走了出来,朗声道:“是雷寨主吗?晚辈凌火,奉师命前来投奔!”
络腮胡大汉回过头,看见凌火时愣了愣,随即翻身下马,大步走了过来,仔细打量着他:“你是……小火?”
“是我,雷伯伯。”凌火拱手行礼。
“真的是你!”雷寨主又惊又喜,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随即看到了他包扎的伤口,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你受伤了?是影阁的人干的?”
“是。”凌火点头,把沈辞也拉了过来,“这是我的朋友沈辞,我们路上被影阁追杀,一路逃到这里。”
雷寨主看了看沈辞,又看了看凌火的伤口,怒声道:“这群狗娘养的!敢动我雷啸天的人!走,跟我回寨子里,我倒要看看影阁的人敢不敢追来!”
他不由分说,让手下牵来两匹马,扶着凌火和沈辞上马:“回寨!”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山口走去,马蹄声在林子里回荡,带着一股悍不畏死的气势。沈辞坐在马上,看着身边的凌火,又看了看前面雷寨主宽厚的背影,突然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