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溪镇的晨雾还没散尽,沈辞就穿着身簇新的锦缎长袍,摇着把描金折扇,慢悠悠地逛到了镇西头的赌坊。
这赌坊是镇上唯一的销金窟,门头挂着“聚财阁”的幌子,檐下挂着几串红灯笼,即使是清晨,也透着股喧嚣的气。沈辞站在门口,故意让腰间的玉佩露出来,那玉是暖白色的羊脂玉,在晨光里泛着莹润的光,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位公子面生得很啊,里边请?”门口的伙计眼尖,立刻堆起笑迎上来。
沈辞“嗯”了一声,扇子一收,大步走了进去。赌坊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吆喝声、骰子声混在一起,烟雾缭绕。他扫了一圈,径直走到最热闹的牌九桌旁,往旁边的空椅上一坐,“啪”地把一锭银子拍在桌上——那是苏老先生特意给他准备的五十两官银,分量十足。
桌上的赌徒们顿时停了手,眼睛都直了。青溪镇本就偏僻,很少见到这样出手阔绰的富家公子。
“小兄弟,玩两把?”一个络腮胡大汉搓着手笑问,眼神在那锭银子上打转。
沈辞慢悠悠地拿起牌,装作生疏的样子:“随便玩玩,打发时间。”
他故意输了几把,引得周围的人越发兴奋,都说这公子哥是个“肥羊”。没一会儿,就有个穿青衫的瘦高个凑了过来,装作看牌的样子,眼睛却时不时瞟向沈辞的玉佩和钱袋。
沈辞心里冷笑——这便是苏老先生说的“追风堂”的人。这类消息贩子最擅长混在人堆里,看似不起眼,却能把你的家底摸得一清二楚。
又玩了两圈,沈辞“输”得只剩几两碎银,故意懊恼地把牌一摔:“晦气!今天手气太差!”他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不玩了,回客栈睡觉去。”
他转身往外走,那青衫瘦高个果然跟了上来,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
沈辞沿着主街往苏安堂走,故意绕了个弯,走进条僻静的巷子。刚走到巷口,身后就传来脚步声。
“这位公子请留步。”青衫人追了上来,拱手笑道,“看公子不像本地人士,是来青溪镇游玩的?”
沈辞回头,装作警惕的样子:“你是谁?跟着我干什么?”
“在下是镇上的商户,做点小生意。”青衫人笑得一脸和善,“看公子气宇轩昂,想必是京城来的贵人吧?我听说京城里的公子哥都爱收藏些稀奇玩意儿,正好我手里有件宝贝,想请公子掌掌眼。”
“哦?什么宝贝?”沈辞故作好奇。
青衫人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是块青铜令牌,上面刻着火焰纹,据说是前朝的东西,能值不少钱。只是我看不懂,怕卖亏了,想请公子看看是不是真的。”
沈辞心里一凛——来了。这是想套话,看他知不知道琼山令的事。
“青铜令牌?”沈辞皱起眉,装作不耐烦的样子,“我对古董没兴趣。再说我只是路过青溪镇,明天就要走了,哪有功夫看这些。”
“明天就走?”青衫人眼里闪过一丝急色,“公子要去哪?最近路上不太平,听说影阁的人在到处抓人呢。”
“影阁?”沈辞嗤笑一声,故意提高音量,“一群小毛贼罢了,也敢挡我的路?我爹是京兆尹,随身带着护卫,影阁要是敢来,正好让他们有来无回!”
他这话半真半假,既抬了自己的身份,又暗示自己有护卫,让对方不敢轻易动手。
青衫人果然愣了愣,眼神闪烁,显然在掂量他的话。过了片刻,他又笑道:“公子说笑了。既然公子没兴趣,那在下就不打扰了。”他拱手作别,转身快步离开了巷子,脚步却比来时急了些。
沈辞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才转身往苏安堂走。刚进药铺,就见凌火和苏老先生正坐在堂屋等他。
“上钩了?”凌火问。
“嗯。”沈辞点头,把刚才的对话说了一遍,“他提到了青铜令牌,还试探影阁的事,肯定是追风堂的人。”
“不出所料。”苏老先生捻着胡须,“追风堂最擅长用这种‘抛饵’的方式套话。他回去后,定会把你的身份和‘明天要走’的消息报给影阁,还会添油加醋说你可能见过青铜令牌。”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沈辞问。
“按原计划,今晚动身。”凌火站起身,“青溪镇不能再待了。追风堂的人既然已经盯上我们,影阁的大部队很快就会到。”
苏老先生从柜台下拿出个包袱,递给凌火:“这里面是些伤药和干粮,还有张去南境的地图。南境有座‘落霞山’,山上有个‘听风寨’,寨主是你师父的故交,你们去那里暂时落脚,比在镇上安全。”
他又递给沈辞一个小巧的瓷瓶:“这里面是‘避毒丹’,影阁的人最爱用毒,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多谢苏爷爷。”凌火和沈辞齐声谢道。
阿竹从后院跑出来,手里拿着个布包,塞到沈辞手里:“这是晒干的凝露草,你收好。”她眼圈红红的,“你们……还会回来吗?”
“会的。”沈辞摸了摸她的头,笑得温和,“等事情办完了,我回来跟你学认草药。”
阿竹这才破涕为笑,用力点头。
傍晚时分,青溪镇的炊烟渐渐升起,家家户户都在准备晚饭。凌火和沈辞换上了苏老先生准备的粗布衣裳,背着简单的包袱,从药铺的后门悄悄离开了。
苏老先生站在门口,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暮色里,轻轻叹了口气:“江湖路远,多加保重啊。”
阿竹拉着他的袖子,小声问:“爷爷,他们会没事的吧?”
“会的。”苏老先生望着远处的青山,眼神坚定,“小火是你凌伯伯的徒弟,骨子里有股韧劲,还有沈公子帮着,一定能闯出条路来。”
凌火和沈辞一路疾行,避开了镇上的主干道,沿着青溪往南走。暮色渐浓,溪水在月光下泛着银光,两岸的芦苇丛沙沙作响,像在为他们送行。
“你说影阁会信追风堂的消息吗?”沈辞一边走一边问,脚下的卵石有点滑。
“会信一半。”凌火扶了他一把,“他们会派人来青溪镇查探,却不会全信‘明天动身’的说法,肯定会留后手。”
“那我们往落霞山走,会不会遇到他们的后手?”
“会。”凌火的声音很沉,“但这是唯一的路。落霞山地形复杂,听风寨的人熟悉山路,就算影阁追来,我们也有周旋的余地。”
两人沉默地走着,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沈辞看着凌火的侧脸,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沉稳,心里突然觉得很踏实。从青云山的初遇到现在,不过短短十几天,他们却像认识了很久的朋友,彼此信任,并肩前行。
“凌火,”沈辞突然开口,“等这件事结束了,你想做什么?”
凌火愣了愣,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过了片刻,他才低声道:“回琼山,清理门户,把师父的牌位请回祠堂。然后……”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了点笑意,“找个像青溪镇这样的地方,开家小店,每天看看月亮,喝喝粥。”
沈辞笑了:“那我就住在你隔壁,每天来蹭粥喝。”
“好啊。”凌火的笑声在夜色里荡开,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