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没有月亮,只有一面被眼泪腌透的镜子。」
——《浮世鉴·深窟》
旋梯共一百九十九级,踏最后一阶,绿光倏地熄灭。
黑暗像被拉紧的幕布,下一秒,“嘭”——
壁灯自燃,蓝火无芯,照出一座倒置的宫殿。
穹顶朝下,嵌满八角铜镜;地面朝上,铺一整片盐晶,踩上去“咔嚓”碎裂,声如骨折。
顾京棠俯身,指尖捻起一粒盐,在齿间咬碎——
咸里透甜,后味却腥,是血。
“温家秘档记载,鲛人泪,其实是人泪。”
“公元前二世纪,西域盐奴熬井,血汗混入卤池,结晶成珠。”
“一颗珠,载一条命。”
她抬眼,目光穿过蓝火,落在宫殿尽头——
那里,一座天然盐柱,柱心掏空,竖立一尊透明棺。
棺里,有人。
……
沈砚礼把芯片贴到左腕,单片镜弹出微弱雷达图——
【生命体征:微弱,心跳1次/30s】
【身份:温华澜(匹配度97%)】
男人指尖一顿,侧眸看顾京棠。
少女面无表情,只有睫毛在颊上投出极细颤影。
“母亲……”
她声音轻到近乎气音,却转身,把银匣塞到沈砚礼怀里。
“替我拿好,”
“我去讨债。”
……
盐晶地面,每一步都踩出血色碎粉。
靠近盐柱,温度骤降,蓝火变紫,火舌舔上两人衣角,却不见焦痕。
棺盖,是一整块天然水晶,内壁结满白霜。
温华澜着墨绿缎旗袍,双手交叠于腹,指缝间握一颗拇指大泪形珠——
通体淡粉,内部却封一条极细黑影,像被凝固的闪电。
顾京棠掌心贴上水晶,寒气瞬间透骨,她却未缩手。
“鲛人泪,核心数据载体。”
“原来,他们把母亲当活体U盘。”
她话音未落,棺底忽然“咔哒”一声——
水晶盖自动滑开半寸,一股异香涌出,似雪夜檀香混血腥。
沈砚礼皱眉,把芯片贴到棺侧凹槽——
“嘀!”
整根盐柱亮起蓝白电路纹,像被注入闪电。
芯片计时器跳出:【00:09:59】
九分钟,自毁倒计时。
……
“提取数据,需要同源血。”
顾京棠抬手,鬼门针弹出,刺入自己颈侧——
血珠滚落,滴在鲛人泪上。
粉珠瞬间转红,内部黑影活了,蜿蜒成字:
【Memory Export:42%】
进度条每跳一格,温华澜心跳便快一次。
沈砚礼单手压住她肩:“太慢,换我。”
男人并指,贴在自己心口旧疤,稍一用力,血沿指缝渗出——
极阳血,含沈家抗凝酶,流速极快。
他把血滴在珠上,红到发金,进度条瞬间飙至【78%】。
还剩两分钟。
顾京棠却忽然伸手,盖住珠面:“够了。”
“再导,母亲会醒。”
“她醒了,就要面对被杀的真相。”
“我舍不得。”
……
最后一分钟,芯片开始高频蜂鸣。
沈砚礼把单片镜拆下,反扣在棺沿,镜面弹出虚拟键盘。
“我可以复制,不是提取。”
“留原数据,带走副本。”
“但副本需要新载体。”
他抬眼,目光落在顾京棠心口——
那里,杀神针眼淡粉,像一枚未关的门。
“顾京棠,”男人声音低哑,“借我一条心脉。”
少女未答,只伸手,解开自己衬衫第三颗纽扣,露出锁骨下皙白皮肤。
鬼门针在指尖旋转,银光一闪——
“噗!”
针刺入第四肋间,针尾红线牵出,连到芯片独眼图腾。
【00:00:05】
芯片化作液态金属,沿红线,逆流注入她心脉。
“咚——”
两人心脏同时重跳一次,剧痛惩罚同步降临!
顾京棠唇角渗血,却笑:“沈砚礼,”
“从现在起,”
“我体内,有你一半命。”
……
倒计时归零,盐柱电路瞬间熄灭。
水晶棺重新合拢,温华澜指缝间,鲛人泪恢复淡粉,像什么都没发生。
顾京棠把母亲额前碎发掖到耳后,声音轻到像哄睡:
“再睡一会儿,”
“等我杀完,再带你回家。”
……
回程路上,蓝火依次熄灭,只剩两人头灯。
旋梯口,银面佛的声音忽然从黑暗浮起——
“姐姐,拿了副本,不留原件?”
“真贪心。”
顾京棠头灯扫过,轮椅停在盐壁凹龛,银面佛单手托腮,另一只手,拎着沈家老太爷的人头——
沈怀瑾眼珠被挖,独留黑漆漆眼洞,像两口枯井。
“老东西想独吞数据,我顺手帮你清理门户。”
银面佛抬手,把人头抛过来,咕噜噜滚到两人脚边。
“下一个,轮到谁?”
……
沈砚礼弯腰,捡起人头,指腹阖上老人眼皮,声音冷极:“我沈家的债,我自己收。”
银面佛低笑,指尖在轮椅扶手轻敲——
“咔哒!”
整座盐井忽然开始坍塌,盐晶如雨。
“出口在北壁,三十秒。”
“姐姐,逃吧。”
“带着母亲的数据,”
“带着你男人的半条命——”
“逃到我找不到的地方。”
“否则,”
银面佛指尖点在自己心口,声音甜到发腻:
“魅魔,只能活一个。”
……
北壁,暗门炸开。
旋翼机残影,被沙暴卷得歪斜。
顾京棠把沈砚礼先推上绳梯,回身,最后看一眼黑暗——
那里,银面佛摘下面具,露出与她七分像的脸,唇形无声:
“回见,姐姐。”
……
机头冲出井口瞬间,整座盐井轰然塌陷。
沙漠掀起十米高沙浪,像一张巨口,把古老宫殿吞没。
机舱内,顾京棠握住操纵杆,指尖全是盐与血。
沈砚礼伸手,覆在她手背,脉搏透过皮肤,同步跳动。
芯片绿灯闪,跳出一条新协议:
【共生·第二阶段:猎杀】
【目标:银面佛】
【奖励:鲛人泪·原件】
【惩罚:心脏停搏】
……
在天色将明未明的时刻,旋翼机快速地飞过了那片广袤无垠、连接着沙漠与海洋的交界地带。此时,月亮的光辉已经渐渐隐去,而太阳还尚未完全升起,整个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那一道如同鲜血一般的红线。
顾京棠侧眸,声音被风吹得散:“沈砚礼,”
“地狱满员,”
“我们得自己造一层。”
对面的男人听后,缓缓地伸出手来,细心地替她扣好被猛烈的大风给吹乱了的耳机。他的那只独眼中倒映出朝阳所散发出来的第一缕光芒,那光芒充满希望和力量。
他沉稳地回应道:“好。”随后他又补充说道:“那我们在建一层。”
“叫棠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