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是没有影子的地方，所以太阳落下去后，人人都是鬼。」
——《浮世鉴·夜航》
晚上八点钟，位于迪拜沙漠的边缘地带，有一个早已废弃了的滑翔机训练场，此刻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炎热的风如同火炉中吹出的热气，温度高达55℃。那细小的沙粒，仿若被研磨得极其细腻的玻璃碎屑，在这样的热风裹挟下，狠狠地吹打在人的脸上，带来一阵阵生疼的感觉。
顾京棠手里拿着一个银色的小匣子，随手将它扔进了副驾驶的位置。随后，她走到一架老式的双座旋翼机旁边，用力拉开了机舱门，然后转过身来，朝着后面问道：“你会开这种飞机吗？”
沈砚礼用一只手臂支撑在机舱的边框上，他那只独眼快速地扫过面前的仪表盘。那上面显示的全是英文标识的机械表盘，既没有GPS导航系统，也没有自动驾驶功能。
“会。”他简短而坚定地回答道。
“失忆后？”
“肌肉记忆比脑子可靠。”
说完，这个男人便敏捷地跳进座位里。他顺手拿起安全带，替顾京棠仔细地扣好四点式的安全带，他的指尖不经意间掠过了她的锁骨位置，那动作就像是在确认她的肋骨是否完好无损一样。
顾京棠从口袋里拿出一块芯片，小心翼翼地别在沈砚礼的耳后。那微型电极一接触到皮肤就自动贴合上去，紧接着，绿灯亮了起来——这是共生芯片第一次开机启动的信号。
……
【芯片·共生协议】
第一条：双方的心率将持续共享，如果心率差值大于50的话，就会触发剧痛惩罚机制。
第二条：当两人的直线距离超过100公里时，就会触发眩晕惩罚机制。
第三条：其中任何一方一旦死亡，另一方的心脏就会立刻停止跳动。
——「食罪」模式，现在已经成功激活。
就在旋翼机离开地面的那一瞬间，沈砚礼的心率是98，而顾京棠的心率则是78。
两者之间的心率差值为20，这处于安全范围之内。
机舱顶部是敞开的，皎洁的月光宛如一层轻薄的霜华，轻轻地覆盖在他们两人的肩头。
顾京棠抬起手臂，把挡风镜稳稳地扣到沈砚礼的脸上，带着一丝关切的语气说道：“可别让这猛烈的风把你另一只眼睛也给吹瞎了。”
听到这话，男人轻轻地笑了笑，接着他将油门杆往前一推，机头猛地向下俯冲，几乎是贴着沙浪在飞行。
旋翼高速旋转，把沙面劈开了一道裂口，那裂口就像是一道黑色的伤口，不过很快就又迅速愈合了。
……
三十公里外，骆驼赛道地下拍卖场，主控室。
银面佛坐轮椅，脸上戴着半张银制佛面，露出的下巴与顾京棠有七分相似。
屏幕里，旋翼机热成像成两团红色，被绿色追踪框锁定。
“姐姐，”女人声音机械，像声带被火烤过，“你终于带着钥匙来了。”
她指尖轻点，一架黑色无人机从跑道尽头升空，机翼下挂两枚“火雨”小型燃烧弹。
“烧坏外壳，留下芯片。”
“我要亲手，把钥匙插进她心脏。”
……
千米之上的高空，空气稀薄而清冷。
沈砚礼耳后那枚精密的芯片突然发出“嘀——”的一声长响，伴随着刺目的红光闪烁不停。
【系统警告：高速热源正在快速逼近，预计将在30秒后接触本机】
顾京棠迅速回头，通过夜视望远镜观察，只见远处一架无人机如同一只伺机而动的黑鹞，它腹部的火点已经亮起，显然携带了危险的武器。
"我来处理。"
她果断地解开安全带，单脚稳稳踩住座椅，从后座抽出一把特殊的唐琴，这把琴名为“入阵”。
琴早被改成两段式，琴腹藏折叠合金弓。
她从容地拉满弓弦，指尖灵巧地勾出一支冰丝弦，弦尾连接着致命的鬼门针。
"给我最佳射击角度。"
沈砚礼立即猛打右舵，飞机剧烈倾斜，机头侧滑，左翼几乎垂直于下方翻滚的沙浪。
炽热的气流疯狂灌入机舱，吹得她白色衣衫猎猎作响，宛如一面在狂风中倔强飘扬的旗帜，看似投降却又逆向而行。
“三、二、一——”
指尖松，银针拖弦而出，化作一道极细流光，穿透夜空。
“嘣！”
冰丝弦在高空绷直，针尖精准刺入无人机前视红外镜头。
火控系统瞬间失明，两枚燃烧弹提前脱落，坠入沙海，炸成两朵小型太阳。
热浪掀起沙墙，旋翼机借冲击波，猛地拔高二十米。
顾京棠被后坐力掀回座椅，胸口撞在仪表盘，旧伤复发，血丝从唇角渗出。
沈砚礼伸手，掌心贴在她心口，芯片绿光闪——
心率差58，剧痛惩罚同步降临！
两人同时闷哼，却无人呼痛。
男人咬牙，把油门推到底，旋翼机像一把刀，劈向月亮。
……
十分钟后，燃油告警。
“前方有绿洲？”
“地图上没有。”
“那就现造。”
顾京棠拉开舱门，单手拎银匣，回头：“跳。”
沈砚礼失笑：“真跳？”
“共生芯片，死一起，怕什么。”
她纵身而下，白衣在月光里绽成一朵反向的昙花。
男人紧随其后，独眼映出她急速下坠的背影，像一颗被天空驱逐的星。
……
距离地面五十米，顾京棠扯开银匣——
匣盖内侧，竟藏着微型滑翔伞布。
“改良版，三秒充气。”
她按下机括，“嘭”一声，银白伞翼在空中绽开，拖住两人。
落地瞬间，沙面塌陷，露出一条被风蚀的古城断墙。
墙根，一口废弃盐井，井壁结满白霜，在月光下像无数碎镜。
顾京棠收伞，把银匣垫在井沿，俯身，指尖蘸井霜，含入口——
咸到发苦，却带着极淡的檀香。
“是这里。”
“我母亲的‘鲛人泪’，最初出土的地方。”
她回头，冲沈砚礼伸手：“芯片。”
男人递出，指尖却在她掌心划了一下，血珠滚出。
“共生，”他低笑，“先尝点利息。”
顾京棠把血抹在芯片独眼图腾，图腾竟微微凸起，像活物。
下一秒，芯片自动吸附在盐井壁，黑曜石眼睁开——
一道幽绿激光，沿井壁扫射，砂砾瞬间融化，露出金属暗门。
门开，冷风涌出，带着地下两千年的味道。
……
门后，是一道向下旋梯，深不见底。
顾京棠把银匣背到身后，抬脚。
沈砚礼握住她手腕，指腹压在脉搏：“共生协议，第三条。”
“任何一方死亡，另一方心脏停搏。”
“所以，”
“别死。”
少女回眸，唇角血丝未干，却笑得温柔：“放心，”
“要死，也先吃了你。”
“连骨带渣。”
……
旋梯尽头，黑暗像一块实体，被芯片绿光切开。
两人背影，一红一黑，被拉得极长，投在古老石壁。
像一幅壁画，名为：
《食罪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