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先生的书房不大,却收拾得雅致。靠窗摆着张梨花木书桌,上面堆着几摞药书,砚台里的墨汁还泛着光泽,显然常有人用。墙上挂着幅字,写着“悬壶济世”四个大字,笔力浑厚,透着股医者的仁心。
凌火跟着走进来,看着苏老先生从书架后搬出个樟木箱子,箱子上了锁,铜锁已经有些发绿,显然有些年头了。
“你师父临走前,把这个托付给我,说等你下山历练,心智定了,再交给你。”苏老先生摸出把小巧的铜钥匙,插进锁孔,“咔哒”一声,锁开了。
箱子里铺着暗红色的绒布,上面放着三样东西:一本线装的蓝皮册子,一把通体黝黑的短匕,还有个巴掌大的青铜令牌,令牌上刻着团火焰,与琼山的标记相似,却又多了道环绕的云纹。
凌火的呼吸骤然屏住,指尖微微颤抖——那蓝皮册子的封面上,写着“离火诀补注”四个小字,笔迹正是他师父的。
“这是……”
“你师父怕你年纪轻,镇不住离火诀的戾气,特意花了三年时间,结合他毕生所学,补了这些注解。”苏老先生拿起册子,递给凌火,“他说这心法太过刚猛,若只知硬练,迟早走火入魔,得配上‘敛气诀’才能中和,册子后面就写着。”
凌火接过册子,指尖触到粗糙的纸页,眼眶瞬间红了。他师父去世时他才十四岁,只来得及传他离火诀的口诀,从未提过还有补注。想来是师父早就料到他有下山的一天,提前做了准备。
“这把‘墨影匕’,是你师父年轻时用的暗器。”苏老先生拿起那把黑匕,匕身薄如蝉翼,在光线下几乎看不见,“他说你性子太直,不懂迂回,遇上硬茬子,得学会藏锋。”
凌火接过短匕,入手微凉,匕柄上刻着细密的防滑纹,显然是常年使用的痕迹。他想起师父总说他“刀是好刀,就是太刚”,原来早就为他备好了后手。
最后,苏老先生拿起那枚青铜令牌,眼神变得凝重:“这是‘琼山令’,但不是普通的令牌。持有它的人,能调动琼山在外的所有暗桩。你师父说,墨尘叛逃后,琼山内部恐怕也不干净,让你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用这令牌,更别轻易相信门派里的人。”
凌火接过令牌,令牌沉甸甸的,上面的火焰纹仿佛带着温度。他突然明白,师父临终前的沉默,不是没话可说,而是有太多秘密不能说,只能用这种方式,为他铺好前路。
“苏爷爷,我师父他……”凌火的声音哽咽,想问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苏老先生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师父是个好人,也是个苦人。当年为了护离火诀,被墨尘暗算,伤了根基,才早早仙去。他这辈子,心里装的都是琼山,是天下,唯独没为自己活过。”
他顿了顿,继续道:“墨尘不仅偷了离火诀,还带走了琼山的‘镇山印’。那印能号令南境的江湖势力,若是被影阁拿到,后果不堪设想。你师父说,镇山印和离火剑有关,或许就藏在离火剑的碎片里。”
凌火握紧令牌,指节发白:“所以影阁找离火剑,不只是为了剑,更是为了镇山印?”
“是。”苏老先生点头,“墨尘和影阁勾结,就是想靠镇山印和离火剑,颠覆江湖格局。你现在不仅要防影阁,更要查清琼山内部的内鬼——能让墨尘轻易偷走镇山印,背后一定有人帮忙。”
凌火沉默了。这些事像张网,骤然压在他肩上,让他有些喘不过气。但他看着手里的册子、短匕和令牌,想起师父临终前的眼神,心里的迷茫渐渐被坚定取代。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他抬起头,眼底的红血丝还没退,眼神却异常清亮,“谢谢苏爷爷。”
“傻孩子,跟我客气什么。”苏老先生笑了,“你先把这几样东西收好,离火诀补注得慢慢看,急不得。这几天就在镇上好好歇着,影阁的人就算追到青溪镇,也不敢在我苏安堂撒野。”
两人走出书房时,沈辞正趴在堂屋的桌上,看着阿竹晾晒草药。阳光落在他的侧脸,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竟有种难得的少年气。
“在看什么?”凌火走过去。
沈辞回过头,指了指竹匾里的草药:“阿竹说这是‘凝露草’,能解蛇毒,看着倒像京城里的兰花。”
阿竹被他说得脸一红,低下头继续翻晒草药:“沈公子要是喜欢,等晒干了,我给你包点带走。”
“好啊。”沈辞笑得眉眼弯弯。
凌火看着他轻松的样子,心里的沉重淡了些。他把东西藏进怀里,走到桌边坐下,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茶水微凉,带着淡淡的药香,是苏老先生特制的安神茶。
“苏爷爷跟你说什么了?”沈辞压低声音问,看出他神色有异。
凌火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琼山令和镇山印的事简略说了说,隐去了离火诀补注的细节——这是师父的心血,不能轻易外传。
沈辞听完,皱起眉头:“这么说,琼山内部还有影阁的人?”
“很有可能。”凌火点头,“墨尘一个人,绝不可能偷走镇山印。”
“那我们要不要去琼山看看?”沈辞提议,“当面问清楚,总比在这里猜好。”
“不行。”凌火摇头,“苏爷爷说,现在回去太危险,万一内鬼还在高位,我们就是自投罗网。而且……”他看向沈辞,“你的伤还没好利索。”
沈辞摸了摸肩膀,伤口确实还在隐隐作痛,只好作罢:“那我们就在这里等?”
“等影阁的人放松警惕,也等我把离火诀的补注吃透。”凌火的眼神落在窗外的翠竹上,“苏爷爷说,青溪镇后山有种‘静心草’,能宁神静气,正好适合练功。”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果然在青溪镇住了下来。凌火每天清晨都会去后山,找个隐蔽的山洞琢磨离火诀补注,傍晚才回来。沈辞则跟着阿竹学认草药,有时会去溪边钓鱼,日子过得平静而充实。
苏老先生从不干涉他们,只是每天会炖好鸡汤,等他们回来吃饭。阿竹也渐渐放开了,会跟沈辞说些镇上的趣事,比如哪家的狗下了崽,哪家的姑娘绣了新帕子,听得沈辞津津有味。
这天傍晚,凌火从后山回来,神色有些异样。
“怎么了?”沈辞正在院子里帮阿竹收草药,见他眉头紧锁,连忙问。
凌火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我在山洞里练功时,发现有人在附近窥探。”
沈辞心里一紧:“是影阁的人?”
“不确定。”凌火摇头,“那人很谨慎,只在远处看了两眼就走了,轻功很好,不像是影阁那些杀手的路数。”
这时,苏老先生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个药碾子,像是早就知道了什么:“别担心,是‘追风堂’的人。”
“追风堂?”沈辞和凌火异口同声地问。
“江湖上的消息贩子,谁家给钱,就给谁办事。”苏老先生把药碾子放在石桌上,“他们应该是被影阁雇来的,打探我们的动静,不敢轻易动手。”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看来影阁是真急了,连追风堂都请动了。这伙人虽然不直接杀人,却最擅长把消息卖给多方势力,若是让他们知道琼山令的事,麻烦就大了。”
凌火握紧了拳头:“我去处理掉他们。”
“别冲动。”苏老先生拦住他,“追风堂的人遍布天下,杀了一个,会来一群。我们得用巧劲。”他看向沈辞,突然笑了,“或许,得让沈公子帮个忙。”
沈辞一愣:“我?”
“嗯。”苏老先生点头,“追风堂的人爱财,沈公子是京城来的贵公子,正好……”他凑近两人,低声说了几句。
凌火听完,眼睛一亮:“这招可行!”
沈辞也明白了过来,笑着点头:“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晚风吹过院子,竹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计策伴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