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女鬼往事
周遭那无数双幽绿的眼瞳，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怨毒，光芒再次暴涨。
云儿空洞的眼眶里，血泪再次涌出，如同两条赤红的毒蛇，蜿蜒而下。
她的声音，不再是尖利，而是一种浸透了六十年绝望的空洞。
“我亲眼看着他...把雪儿扔了下去...那冰冷的，漆黑的河水，瞬间就吞没了她...那个畜生...还有他的那些帮凶，就在岸上狂笑！他们笑着...看着我的妹妹，在水里挣扎...下沉...”
云儿的鬼体，在雨中如风中残烛般摇曳，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但那股怨气，却凝实得如同万载玄冰。
“我当时在想什么？”
她仿佛在问青阳，又仿佛在问自己。
“我什么都没想，我只知道，雪儿一个人在下面，会害怕的，所以...”
她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竟勾起一抹诡异的，温柔的笑。
“我也跳了下去，我们姐妹，生当同衾，死亦同穴。”
此话一出，连鬼市金这个铁石心肠的汉子，手都微微一滞。
小灵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鲜血渗出也浑然不觉。
青阳沉默了。
他眼中的杀意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悲悯的复杂情绪。
云儿的笑意瞬间消失，怨毒重新爬满了她的脸。
“如此奇冤，如此血仇，我们怎么可能甘心去投胎！我们要报仇！我们要那个畜生，血债血偿！”
她身后的无数幽绿眼瞳，在这一刻，仿佛凝聚成了两柄复仇的利刃，刺破雨幕！
“我们找到了他！我们终于等到了机会！但是雪儿说...”
云儿的声音忽然变得轻柔，带着一丝宠溺。
“她说，不能让他死得那么痛快，她要他也尝尝，永世活在黑暗里的滋味！所以，我们先废了他的眼睛！”
说到这里，云儿的鬼脸上浮现出一丝报复的快感。
但那快感，转瞬即逝。
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无尽的悔恨与不甘！
“可是！就在我们准备取他性命的时候！一个邪修出现了！”
云儿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尖锐的恨意！
“他用法器救走了那个畜生！他还说...他还说我们姐妹俩怨气冲天，是修炼的上好材料！”
青阳瞳孔猛地一缩。
邪修！
事情，果然没有那么简单！
“他用歹毒的阵法，引动了这条暗河的地脉！将我们姐妹俩，困在了这里！这一困...就是整整六十年！”
云儿的声音，从尖锐再次归于死寂，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雨水混着血泪，从她脸上无声滑落。
滴答。
滴答。
那是这片死寂空间里，唯一的声音。
“所以...”
她抬起头，空洞的眼眶“望”着青阳三人，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我们...并没有亲手杀了那两个畜生，我们只是...只是死在这里，连仇都报不了的...孤魂野鬼...”
云儿的故事，如同一块万斤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三人心头。
良久，小灵清脆而坚定的声音，划破了这片凝固的悲哀。
“云儿姑娘，既然如此，我们愿意为你们姐妹查明此事，还你们一个公道！”
云儿空洞的眼眶微微一动，仿佛没有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然而，青阳冰冷而理智的声音，却像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六十年前的旧事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云儿那几乎透明的鬼体。
“我想，那个恶霸，还有那个邪修，恐怕早就化作一抔黄土了。”
话音未落，小灵猛地一怔。
是啊！
六十年！
云儿的控诉太过惨烈，那份怨与恨太过鲜活，让她一瞬间忘了时间的流逝，还以为是当下发生的惨案。
一个甲子的光阴，凡人早已历经生老病死，尘归尘，土归土。
小灵定了定神，眼中闪过一丝歉意，但语气依旧温柔。
“那...既然仇人或许已不在人世，你们为何还不去投胎转世？留在这苦寒之地，又是何苦？”
“没用的...”
云儿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空洞，充满了无尽的绝望。
“我们走不了。”
她身后的无数幽绿眼瞳，光芒黯淡下去，像是风中即将熄灭的鬼火。
“那个邪修的阵法，引动了暗河地脉，将我们的魂魄与这片土地死死地锁在了一起，永生永世，只能在这方寸之地徘徊，连踏出这工厂半步都做不到，投胎？轮回？对我们来说，不过是遥不可及的笑话罢了。”
此言一出，鬼市金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引地脉为阵，锁生魂于此，这等手段，已非寻常邪修所能为。
这背后，恐怕牵扯着更大的因果。
一片死寂中，青阳忽然开口了。
他直视着云儿，眼中褪去了悲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愿意一试。”
短短几个字，如金石落地，铿锵有力。
鬼市金和小灵同时看向他，眼中皆是震惊。
破地脉大阵？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青阳没有理会同伴的惊愕，他的目光，如同一柄利剑，直刺云儿灵魂深处。
“我愿意为你破开这禁锢了你们六十年的阵法。”
他声音平稳，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如果...如果我能做到...你可愿放下仇怨，入轮回，求来世？”
“投胎？”
云儿空洞的眼眶转向青阳，声音里带着一丝凄厉的自嘲。
“我还有机会投胎吗？”
她惨然一笑，鬼体周围的寒气似乎都带上了几分悲凉。
“我如今这副模样，在你们这些修行人眼中，早已是十恶不赦的厉鬼了吧？这样的我，也能入轮回？”
话音落下，小灵那双清澈的眸子，不由自主地望向了青阳。
她心中同样有此疑问。
云儿怨气冲天，已成气候，虽未害人性命，但地府的规矩森严，真的会给她机会吗？
鬼市金双手抱胸，默不作声，但那双精明的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盯着青阳，显然也在等他的答案。
废墟之中，一时间只剩下夜风穿过破败窗棂的呜咽声。
青阳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
他迎着云儿那绝望而又带着一丝希冀的“目光”，缓缓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