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女鬼之恨
青阳眉头微蹙：“小灵？”
小灵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越过青阳的肩膀，笔直地射向远处那道孤绝的红影。
“你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吗？”
“什么意思？”
“她恨男人。”小灵一字一顿，语气笃定。
“不是寻常的怨恨，是那种...恨不得将天下所有男人都挫骨扬灰的切齿之恨！”
这话说的，让一旁脸色本就黑如锅底的鬼市金，眼皮狠狠一跳。
小灵却并未理会他的反应，只是看着青阳，继续说道：
“何止是她？她妹妹，不也是一样？青阳，你仔细想想...”
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探寻的意味，引导着青阳混乱的思绪。
“究竟是怎样的遭遇，才会让一对风华正茂的亲姐妹，双双含恨而死，又双双化作厉鬼，盘踞在这荒无人烟的废厂里？”
这个问题，像一颗冰冷的石子，骤然投入青阳激荡的心湖，溅起千层涟漪。
是啊...为什么？
他只想着除魔卫道，却忽略了这最根本的一点。
“而且，”小灵的思路愈发清晰，“据我们所知，她们虽然凶戾，怨气冲天，却一直只是阻止这家工厂的兴建，从未传出过滥杀无辜的消息，这说明，她们的怨，有特定的源头；她们的恨，有特定的目标！此事，必有我们不知道的隐情！”
说到最后，小灵深吸一口气，迎着青阳的目光，语气变得无比郑重。
“我们不能因为她们已成厉鬼，就不问青红皂白，一味地喊打喊杀。”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声音里透着一股超乎年龄的通透与慈悲。
“就算...就算最后非要送她魂飞魄散，也该问清楚前因后果，让她做个明白鬼，也让我们...杀个心安理得。”
“心安理得”这四个字，如暮鼓晨钟，重重地敲在了青阳的心上。
青阳眼中的滔天杀意，如潮水般缓缓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复杂难明的探究。
青阳再次望向那个在暴雨中身形愈发飘忽的红衣女鬼，心中百感交集。
那股由人伦惨剧激起的滔天怒火，被小灵一番话浇得半熄，只剩下缕缕青烟，混杂着更为深沉的困惑与悲悯。
就在这时，青阳身侧的小灵，却有了动作。
只见小灵越过青阳半个身位，向前踏出了一步。
那一步很轻，却仿佛踏在了所有人的心尖上。
废墟之中，顿时只剩下哗哗的雨声，与死一般的寂静。
雨水瞬间打湿了小灵单薄的衣衫，紧紧贴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少女纤细而坚韧的轮廓。
她抬起头，清亮的目光穿透雨幕，直视着那道红色的鬼影。
“你们姐妹盘踞于此，为鬼作伥，阻挠商贾行事，不让此地兴工建厂。”
小灵的情绪平静，语气却是坚定，掷地有声。
“于情于理，这都是你们的不对。”
话音刚落，一旁始终沉默的鬼市金，眉毛也是一挑。
就连那红衣女鬼，眸中的寒意似乎也更盛了一分，周身的鬼气随着她情绪的波动，竟让周遭的雨水都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但小灵话锋一转，声音里却透出一股奇特的平和。
“不过，念在你们姐妹并未在此滥杀无辜的份上，我们愿意和你谈谈。”
谈谈？
这两个字，从一个刚刚还在布阵除鬼的人口中说出，显得如此不合时宜，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说服力。
小灵的话，如同一道清泉，彻底洗去了青阳心中最后的杀伐之气。
青阳想起了昨日。
那蓝衣女鬼释放的阴气冰锥，几乎刺瞎他的双眼。
若非温慕白及时相助，自己的眼睛，恐怕早已废了。
更因自己身负道门传承，除魔卫道本就是天职。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存了斩尽杀绝的心。
可小灵说得对。
戾气再重，怨气再深，也未曾听闻她们主动害过任何一个与此事无关之人。
她们的恨，是有方向的。
思及此处，青阳也上前一步，与小灵并肩而立。
他高大的身躯，为小灵挡去了大半的风雨。
他的目光，不再是审判，而是探寻。
“姑娘，”青阳的声音低沉而诚恳，“我见你身上怨气冲霄，戾气刺骨，想来身前身后，定有天大的冤屈。”
他顿了顿，语气放得更缓，像是在询问一个受惊的活人，而不是面对一只随时可能暴走的厉鬼。
“不妨，说与我们听听？”
空气，再次凝固。
暴雨仍在冲刷着这片被遗弃的土地，雷声在远方轰鸣。
那红衣女鬼脸上的讥诮之色未减，只是那双燃烧着仇恨的眸子里，第一次，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动摇。
她看着眼前这两个奇怪的“仇人”。
一个，刚刚还想将她挫骨扬灰。
一个，明明弱小，却敢直面她的凶威。
现在竟然都愿意静下心来，听一听她的故事。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到是让女鬼身上的戾气明显的减弱了一分。
那一缕微不可察的动摇，落入青阳眼中，便如黑夜中的星火。
他敏锐地捕捉到，女鬼周身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戾气，正在一丝丝地瓦解。
时机已到！
青阳抓住这一瞬，向前再踏半步，声音穿透雨幕，直击人心。
“身为道门中人，降妖除魔，本是我们的天职所在。”
青阳的声音，让陷入思考的女鬼身形猛地一颤。
“但替天行道，维护人间正义，同样是我辈的责任！”
话锋陡然一转，青阳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剑，仿佛能看穿她的魂魄。
“你若只是一心为恶的厉鬼，今夜，此地便是你的魂灭之所，可你若真有天大的冤屈，我们，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他将手中的桃木剑微微垂下，剑尖斜指地面，这是一个收敛杀意的姿态。
“是继续与我们为敌，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还是将你的冤屈公之于众，求一个公道...如何抉择，全在你一念之间。”
话音落定，身旁的小灵微微侧过头。
她的目光落在青阳坚毅的侧脸上，眸中闪过一丝赞许的微光。
旋即，一抹极淡的笑意，如雨后初晴的虹，悄然在她唇角绽放。
她轻轻点了点头，无声地表达了她的认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