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山野散修
青阳却摇了摇头，神色郑重：“岩老先生，赵镖头，不必客气，这棺中之物非同小可，一旦出了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他的目光扫过那口黑棺，带着一丝凝重。
“这东西在村中，周边又都是些手无寸铁的村民，我们不得不防，还是稳妥些好。”青阳语气坚定。
“再说，我兄妹二人年轻，身子骨硬朗，在哪儿打个盹都一样，你们也就别和我俩客气了。”
小灵此时也接话道：“我哥说的没错，我兄妹二人外出游历，什么地方都住过，别看我是个女孩子，连义庄那种存尸体的地方，和今晚那样的乱葬岗，我们都休息过，何况今夜有这么多人在。”说着还朝着青阳投去目光，一副在说你看我表现的如何的样子。“所以，我哥说的对，还是保证安全为好。”
岩烈和小灵这番话说得恳切，尤其是小灵，那番“义庄乱葬岗都睡过”的言辞，更是让在场两个大男人听得既佩服又有些汗颜。
岩烈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随即化为无奈的叹息。
“既然如此，老朽便不多言了。”
他对着青阳和小灵拱了拱手：“今夜，辛苦二位了。”
镖头赵炎，此时也露出一抹由衷的敬佩：“二位，还是那句话，大恩不言谢。”
鬼市金见状，长长地打了个呵欠，眼皮已然开始打架，那模样像是随时都能睡倒过去。
“既然都定下了，那我就先撤了。”
他朝着众人摆了摆手，也不多客套，转身便朝院门外走去，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荒宅院门的浓重夜色之中。
院内，一时静了下来。
只余下夜风吹过破旧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如同鬼哭，平添几分诡谲。
青阳和小灵依旧守在黑棺近旁，盘膝而坐，神情警惕，目光不时扫过那棺木。
小灵从随身的小巧行囊中取出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干净布巾，铺在身下的青石板上，又侧头看了看青阳，将另一块也递了过去。
青阳微微颔首，接过铺好。
岩烈则寻了处相对避风的墙角，那里还堆着些许枯草，他便靠墙坐下，双目似闭非闭，气息悠长。
赵炎也默默地走到另一边，倚着一根断裂过半、勉强支撑着屋檐的残破木柱，强忍着背部传来的阵阵刺痛，缓缓吐纳，试图缓解伤势。
四人各据一方，将那口散发着阴寒气息的黑棺隐隐护在中央，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守护圈。
夜色渐深，空气中的寒意也愈发浓重，仿佛能钻进人的骨头缝里。
青阳目光扫过不远处的岩烈，见他虽在闭目调息，但周身气息沉稳，仍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戒备外放，显然并未真正放松。
他心中一动，想起了先前岩烈施法时的景象，便开口打破了这令人有些压抑的沉默。
“岩老先生，”青阳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晚辈斗胆请教，看您先前施法，符箓之术亦是颇为精通老道，不知老先生师承何派？”
岩烈缓缓睁开双眼，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眸中并无半分被小辈探问师承的不悦，反而透着几分历经世事的沧桑。
他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带着自嘲的苦笑。
“小友过誉了，老朽不过一介山野散修，哪里谈得上什么师承门派。”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几分回忆的说道：“年轻时，也曾热血沸腾，向往那些名门大派的仙法道术，只可惜天资愚钝，根骨也寻常，人家仙师都瞧不上眼，后来便只能东学一招，西看一式，零零散散，不成体系，不过是些糊口的粗浅本事罢了，如今这把年纪，风烛残年，更是断了那份不切实际的念想咯。”
岩烈说着，轻轻叹了口气，言语中透露着他年轻时未竟的遗憾。
庭院内，一时静得可怕。
只余夜风卷过残破的屋檐，发出呜呜咽咽的哀鸣，如同远方传来的鬼哭。
青阳望着岩烈沧桑的侧脸，感受着他言语中的萧索，心中亦是微微一动。
“咯吱...”
一声极其细微的异响，突兀地从那口阴寒黑棺之内传了出来！
那声音很轻，很涩。
仿佛是棺中禁锢之物，不堪忍受永恒的死寂，极其缓慢地...转了个身。
刹那间，空气仿佛凝固！
身旁的小灵并未察觉。
殊不知，就在棺中那东西“转身”的同一瞬间。
青阳垂于膝上、隐于宽大袖袍之下的右手食指，几不可察地，轻轻转动了一下。
而几乎就在这刹那！
刚刚闭目养神，气息悠长仿若睡熟的岩烈，那双看似浑浊的老眼，骤然睁开了一丝缝隙！
缝隙之中，精光迸射！
如同两道实质的冷电，刹那间便已掠过黑棺！
仅仅一瞥，岩烈的眼帘便再次垂下，恢复了先前古井不波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锐利，不过是夜风吹起的错觉。
青阳的嘴角，向上微扬起一个极小的弧度。
他心中了然。
岩烈这一眼，看似随意，实则已将棺木的任何一丝异动尽收眼底。
其反应之迅捷，目光之凝聚，绝非他口中那“山野散修”、“根骨平常”能够简单概括。
这份眼力，这份定力，这份对邪祟之物的敏锐感知，已然暴露了他真实的道行，至少，远比他自谦的要深厚得多。
青阳心中，对这位岩老先生的实力，已然有了一个更为清晰的判断。
而更重要的是——棺材里的东西动了。
自己先前趁着众人不备，丢进棺内的那张‘特殊符箓’看来已经起到了作用。
既然棺中之物已在掌控，青阳紧绷的心弦，悄然松弛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胸中浊气随之一空。
眼帘低垂，指尖于袖中掐了个安神诀。
周身气机流转，如细水长流，渐入空明之境。
一夜奔波劳碌，此刻终得片刻安宁，正好借机调息，恢复消耗的精力。
东方天际，一线鱼肚白悄然浮现。
“喔喔喔——”
一声高亢嘹亮的鸡鸣，骤然划破了黎明前的最后一丝寂静！
那声音仿佛一道金色的利箭，传遍了整个荒凉的村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