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下葬
此时的两具尸身早已不复生前模样,僵硬发青,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异味,光是远远看着都让人头皮发麻。
“听青阳道长的。”王振地沉声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小伙子们不敢违逆,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青阳指挥道:“两人一组,动作轻些。”
“是,道长。”
几个小伙子应了一声,声音却有些发颤。
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这才小心翼翼地靠近尸身。
即便如此,他们的脑袋依旧不由自主地向后仰着,眼睛更是死死避开,不敢直视那两具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躯体。
那神情,既有对逝者的惋惜,更有对未知变化的深深嫌弃与惧怕。
“起!”
其中一个胆子稍大的低喝一声。
几人合力,将王家族长与王铁山的尸身抬起。
动作异常僵硬,仿佛抬着的不是血肉之躯,而是千斤顽石。
“咚!”
尸体与棺木接触时,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在这寂静的祠堂内显得格外清晰。
将尸身放入棺中后,几个小伙子如释重负,额头上已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也不知是累的还是吓的。
青阳看在眼里,并未多言,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将另一具尸身也安置妥当。
待两具尸身都已入棺,他才上前一步。
“盖棺。”
随着他一声令下,厚重的棺盖被缓缓合上,发出“哐当”一声沉重的闷响,彻底隔绝了内外。
青阳从怀中摸出两张黄底朱砂的符箓,指尖轻捻,口中念念有词。
随即屈指一弹,两道符纸便如同有了生命一般,轻飘飘地落下,稳稳地贴在了两口棺盖的正中央。
王铁石在一旁看得真切,忍不住小声问道:“青阳道长,这是...镇尸符?怕他们再起变化?”
青阳摇了摇头,神色平静。
“此符并非为了封镇尸身。”
他顿了顿,解释道:“南坡那地方,你们也清楚,孤魂野鬼众多,戾气也重,这两口新棺入内,极易引来那些东西的觊觎惊扰,为避免再生事端,贴上此‘安魂镇煞符’,可保棺中亡魂不受外邪侵扰,让他们安稳入土。
众人闻言,这才恍然,心中对青阳的敬佩又多了几分,看向那两道符箓的眼神也少了些许畏惧,多了些许安心。
青阳此时退到一旁,静静看着。
鬼市金清了清嗓子,往前一步,目光扫过那些肩扛扁担的年轻壮丁。
他深吸一口气,丹田发力,声音在寂静的祠堂内炸响:
“时辰已到——起——棺——!”
尾音拖得老长,带着一股特有的仪式感,在梁柱间回荡。
“起!”
八个年轻小伙子憋着一股劲,脸上青筋微露,同时低喝一声,肩头猛地向上发力。
沉重的柏木棺材在他们的肩头微微一晃,似乎有千斤之重。
“嘎吱——!”
厚实的抬棺木杠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那两口漆黑如墨的棺材终于离地三寸,被稳稳地抬了起来。
鬼市金见棺已起,再次提高了嗓门,面向那两口棺木:“王家族长,王家铁山兄弟!两位王家先人,咱们这就上路!您二位,一路走好——!”
喊声在祠堂内外回荡,带着几分职业性的悲切,也带着几分江湖人特有的场面周到。
这声声呼喊,落在王家众人耳中,是送别亲人的最后哀辞。
然而,祠堂之内,或许只有青阳心中明了。
那棺中的王铁山,早已被自己打散三魂七魄,莫说轮回,连化作孤魂野鬼的资格都已失去。
而王家族长王振天,更是死后魂魄不见踪影,诡异至极。
鬼市金口中的“您二位一路走好”,此刻不过是依循旧例,走个过场,喊个程序罢了。
那两口厚重的柏木棺中,除了两具渐渐冰冷僵硬、散发异味的躯壳,再无其他可供“走好”的魂灵。
这番郑重其事的送行话,于这两位特殊的逝者而言,已然失去了任何真正的意义。
话音一落,鬼市金不再多言,只是对着抬棺的众人沉稳地点了点头,随即手臂一挥:
“出——发!”
他率先转身,引着队伍向祠堂外走去。
年轻的壮丁们肩扛着沉甸甸的棺木,迈着沉重而压抑的步伐,紧随其后。
王振地由王铁石搀扶着,面色灰败,眼神空洞,默默跟在棺材之后。
其余族人也神情各异地加入了队伍。
长长的出殡队伍,便在这昏黄的灯火与浓重的夜色交织中,缓缓蠕动,朝着村外那令人不安的南坡乱葬岗而去。
此次出殡,与王家以往任何一次都截然不同。
没有哀乐,没有哭嚎,只有死一般的沉寂。
又是趁着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奔向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乱葬岗。
整个出殡队伍的气氛,因此压抑到了极点。
除了众人刻意放轻却依旧清晰可闻的脚步声,以及偶尔因紧张而发出的粗重喘息外,便只剩下“嘎吱嘎吱”抬棺的木杠,随着众人的步伐,有节奏地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这单调而诡异的声响,在死寂的夜里,如同催命的鼓点,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队伍缓缓行进,很快便离开了村子的范围。
没了村中屋舍透出的些微灯火,周遭的黑暗仿佛瞬间浓稠了数倍。
天色,已然黑透。
月隐星藏,唯有队伍中几支高高举起的火把,在夜风中“呼啦啦”地摇曳,投下晃动不安的光影。
火光所及,不过是脚下数尺之地,勉强照亮着崎岖不平的土路,而更远处,则是无边无际的漆黑。
从村中远远望去,这一行举着火把、抬着黑棺的队伍,正一点一点被黑暗彻底吞噬一般。
越是靠近南坡,周遭的空气便越是阴冷刺骨。
风中,似乎也带上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腐朽气息。
这气息钻入鼻孔,让抬棺的壮丁们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突然,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一个王家年轻人低呼一声,脚步踉跄了一下。
“怎么了?”王振地沙哑着嗓子问,心头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