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旧怨伏笔
沈青梧愣住了,这是她母亲去世后,第一次有人如此郑重地认可她的能力。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因常年研磨药材也带着薄茧,指甲缝里还嵌着淡淡的药渍,与他掌心的粉末相映成趣。迟疑片刻,她轻轻将手放在他掌心,微凉的触感与他掌心的温热交织,像晨雾中的露珠落在青石上,清晰而真切。“沈青梧,前太医院医官林夙之女。”她轻声回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母亲常说,‘查案如诊病,需同心同德’,能与周推官同盟,是我的幸事。”
朱正站在一旁,偷偷咧开嘴笑,手里的风箱“咚”地撞在炭炉上,发出一声闷响。周韶光猛地收回手,假装咳嗽一声,沈青梧也连忙转身去收拾皮褡链,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来。验尸房里的药香、桂花糕的甜香混在一起,竟驱散了常年不散的尸腥味,多了几分难得的暖意。
沈青梧愣住了,这是周韶光第一次正式自报身份并伸手示好。她迟疑了片刻,将沾着药粉的指尖轻轻放在他掌心,微凉的触感与他掌心的温热交织,让她耳尖微微发烫。“沈青梧,前太医院医官林夙之女。”她轻声回应,掌心的薄茧是常年研磨药材留下的,与他的茧子一碰,竟有种莫名的契合。朱正站在一旁,偷偷咧嘴笑了,连忙转头假装整理炭炉,却不小心碰倒了炉边的铜壶,发出“当啷”一声轻响。
就在这时,验尸房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张全提着个描金食盒走进来,青布直裰浆洗得笔挺,腰间挂着的“周府”木质牌记擦得锃亮,步履间带着老仆特有的稳重。“公子,柳夫人让老奴送些桂花糕来,还温了壶杏仁茶,说您今日要提审苏衍,吃点甜的养养神。”他将食盒放在案上,掀开第一层,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桂花糕,每块糕上都点缀着一颗去了核的金橘,香气浓郁;第二层是个锡制温壶,打开盖子,杏仁茶的暖香立刻飘了出来。
张全给两人各倒了一杯杏仁茶,目光扫过沈青梧时,眼神微不可察地顿了顿——那眼神里有惊讶,有迟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快得像晨雾中的影子,稍纵即逝。沈青梧正低头吹着杏仁茶,并未察觉,周韶光却看在眼里,心中微微一动——张全是柳夫人陪嫁来的老仆,跟着周家二十多年,见过的人多了,这般神色,定然是认出了沈青梧的身份。
“多谢张管家。”沈青梧接过茶盏,指尖碰到温热的锡壶,抬头笑了笑,“这杏仁茶熬得正好,不甜不腻,带着点桂花香,是柳夫人亲手做的吧?”张全躬身应道:“沈姑娘好眼力,正是夫人一早亲自熬的,还说姑娘验尸辛苦,该补补身子。”他话虽恭敬,却不再多言,只是站在一旁,目光落在案上的无名异粉末上,若有所思。
周韶光拿起一块桂花糕,入口甜而不腻,金橘的酸香中和了桂花的甜,正是柳夫人惯常的手艺。他咬了两口,见张全仍站在原地,便对朱正和沈青梧道:“朱正,你去牢里看看苏衍的动静,给牢头交代一声,除了我和府尹大人,任何人不许见他,尤其是苏家的人;沈姑娘,劳你再把鉴定记录整理两份,一份给我,一份呈给府尹大人,稍后提审要用。”
两人应声离开,朱正走时还不忘朝周韶光挤了挤眼睛,惹得周韶光无奈地笑了笑。验尸房里只剩下周韶光和张全,晨雾从窗棂缝隙钻进来,裹着杏仁茶的香气,气氛忽然变得凝重。张全见人走尽,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公子,老奴今日来,除了送点心,还有夫人的话要传。”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要贴到周韶光耳边,温热的气息带着点杏仁茶的甜香,“沈姑娘的生母林夙,正是十年前西山矿难的主治医官,也是当年弹劾老爷‘监守自盗’的关键证人之一。”
“哐当”一声,周韶光手里的桂花糕掉在案上,碎屑撒了一地。他猛地抬头,盯着张全,眼神里满是震惊:“你说什么?林夙?就是那个在朝堂上递了验毒证词,说父亲矿场有‘无名异私藏’的医官?”张全点点头,弯腰捡起地上的碎屑,动作缓慢而沉重:“正是她。夫人也是昨日整理老爷旧物时,看到林医官的卷宗附的画像,才认出沈姑娘的——沈姑娘眉眼间,和林医官年轻时一模一样。”
“母亲为何现在才告诉我?”周韶光的声音有些发紧,手指紧紧攥着父亲的罗盘,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十年前的画面突然涌进脑海:父亲被押走时,回头看他的眼神,满是不甘与嘱托;柳夫人抱着他哭,说“你父亲是冤枉的”;朝堂上御史弹劾的奏章,字字句句都提“医官林夙证词确凿”。他从未想过,自己如今并肩查案的盟友,竟是当年“扳倒”父亲的关键证人的女儿。
“夫人也是昨日才确认。”张全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画像,画像上是个穿淡绿医官服的女子,眉眼清丽,与沈青梧有七分相似,“这是老爷当年从朝堂卷宗里偷偷抄出来的,夫人一直压在箱底,昨日整理时才翻到。夫人说,当年林医官的证词疑点重重——她递证词的前一夜,曾被人掳走,第二日才被送回太医院,证词说得磕磕绊绊,不似平日干练。而且她革职后不到半年就病逝了,死时才三十出头,死因说是‘忧思成疾’,可太医院的老同事都私下说,她是被人下了慢性毒。”
周韶光接过画像,指尖抚过画中女子的眉眼,忽然想起沈青梧提到母亲“被人换了皮褡链”时泛红的眼眶,心中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母亲还说什么了?”他问道。张全躬身道:“夫人说,沈姑娘是无辜的,林医官当年或许也是被逼无奈。让老奴提醒公子,查案归查案,莫要迁怒沈姑娘,更要防着有人利用两家旧怨挑拨离间——毕竟,当年想害老爷的人,如今未必不想害公子。”
张全走后,周韶光独自站在验尸房里,晨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窗棂照在画像上,画中女子的眉眼与沈青梧的身影渐渐重叠。他想起沈青梧验尸时的专注,想起她拿出药渣记录时的坚定,想起她掌心与自己相似的薄茧——她和自己一样,都是背负着父辈冤屈的人,可她们的父辈,却曾是站在对立面的“仇敌”。罗盘在掌心微微发烫,背面“慎独”二字的刻痕,像是父亲在耳边提醒:“看清楚真相,别被恩怨迷了眼。”
“周推官,鉴定记录整理好了。”沈青梧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她走进来,手里拿着两叠整整齐齐的纸,见周韶光脸色苍白,案上还放着一张陌生女子的画像,地上有桂花糕的碎屑,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这画像……是谁?”
周韶光连忙将画像折起,塞进袖中,强压下心中的波澜,接过鉴定记录:“没什么,只是想起父亲旧案的一些细节。这是……一位故人的画像。”他翻开记录,目光落在“无名异催化砒霜”的字句上,故意转移话题,“对了,你母亲的手札里,除了‘偃师’,还有没有其他关于无名异和矿难的记载?我总觉得这石头,和父亲当年的案子脱不了干系。”
沈青梧并未察觉他的异样,坐在他对面的木凳上,从皮褡链里取出那本紫檀木手札——手札的封皮已经磨出了包浆,边角用银线缝补过,显然是常年带在身边的。她翻开其中一页,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声音轻了些:“母亲写道,‘元符三年秋,西山矿难,余往诊治,见矿工尸身青黑,非塌方致死之状,七窍有微量渗血,与今日陈忠之状相似,疑为无名异催化砒霜中毒。矿监周蘅皋亲至,面色凝重,命余彻查毒源,然当夜皮褡链被换,检出无名异私藏于余房中,余百口莫辩’。”
她的指尖停在“周蘅皋”三个字上,语气带着几分迟疑:“我一直不知道这位周矿监是谁,直到昨日听你说起父亲的名字,才惊觉是你父亲。母亲在手札里画了个皮褡链的样子,上面有个小锁,锁纹是鲤鱼形——和妙手斋纸鹤上的鲤鱼纹一模一样。”周韶光的心猛地一沉,父亲案卷里确实有“林夙房中有无名异私藏,锁为鲤纹”的记载,当时他只当是铁证,如今才知竟是栽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