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到靖安市火车站，先去买了火车票，没买到卧铺，只能买张硬板。因为带着行李，哪儿去不了，只能在候车室待到晚上十点多，然后坐了近十个小时的硬板来到长春。
出了火车站，我傻眼了，从来没见过那么高的楼房、那么宽的马路，那么多的汽车。更要命的是，我分辨不清东南西北，找不到公交车站。我站在出站口东张西望，看见有辆卡车停在离出站口不远的地方。卡车上插着一面红旗，上面印着“长春金属矿产地质学校”几个黄字。我像见到救星一样，肩扛行李，手提旅行袋，朝卡车跑去。来到卡车旁边，问站在那里的一个男青年：“这是长春金属矿产地质学校的接站车吗？”
“是。”年轻人回答说。
“我是来报到的新生。”我把入学通知书拿出来给他看。
他看了一眼通知书，说道：“上车吧！”随后接过我肩上的行李扔到车上，然后接过我手里的旅行袋，我上车后，他把旅行袋递给了我。
“我第一次来长春，想不到长春这么大。”我说。“要不是遇到你们，我恐怕都找不到学校。”
“我是你们上届的校友。”男青年说。“我来报到那天也和你一样，一出火车站就蒙了。”
在卡车上等了一会儿，又来了几名新生。见没有人来了，卡车才发动，一直把我们送到学校。
接站的校友把我和另外几名新生送到新生报到处。接待的人让我们把入学通知书、户口和粮油关系交给他，之后他拿出一份名单，在上面找到了我的名字，对我说：“陈少杰，你被分配到地质专业七五六班。”接着递给我三十张餐卷。每张餐卷上印着三个方框，方框里印着“长春金属矿产地质学校餐卷”一行小字，中间分别印着大大的“早”、“午”、“晚”三个大字，又发给我一个铝制的饭盒。
领完了餐卷和餐具，接待处的校友把我送到宿舍楼，帮我找到寝室。寝室里已经有三名同学。互相打过招呼之后，他们接过我的行李和旅行袋放到床上。寝室里有八张床，是上下铺。靠窗户的四张床已经有三张床上放了行李，还有一个上铺空着。有个身穿旧军装的同学说：“你要是不怕冬天门口有风，还有两个下铺，如果怕冷，就睡靠窗户的上铺。”
“上铺就上铺吧。”我说。
“你是从哪儿来的？”穿军装的同学帮我把行李举到上铺。
“双岗铜矿。”我说。我估计他二十出头，身高超过一米八，红润的脸膛。
“你原来做什么工作？”穿军装的同学接着问道。
“凿岩工。”我说。
“咱俩是同行。”那个同学说。“我叫李建国，来之前在夹皮沟金矿当凿岩工。”
“看你这身打扮好像退伍不长时间。”我说。
“我退休不到半年。”他说。“退伍之前在工程兵服役，家在桦甸，退伍之后见我在部队是找黄金的就把我安排到金矿了。”
“没想到部队也有找金矿的。”我说。然后问另外两名同学，“你们原来是做什么的？”
“我们俩都是知青，从农村来的。”一个同学回答说。
坐了差不多一夜的火车，困得我直打哈欠，想爬到床上睡一会儿，突然门外传来一阵电铃声。李建国说：“到开饭时间了。”
我看看手表，是十一点半。便和三个室友一起拿着饭盒去食堂。食堂里已经有很多人在排队。轮到我打饭了，我递上饭盒和一张餐卷。
“你是新生吧？”打饭的师傅问道。
“是。”我点点头。
“以后早饭用‘早’字这张，午饭用‘午’字这张，晚饭用‘晚’这张。”说完他从我递上去的饭票中间，把带‘午’字那块扯下去，剩下的又交给我，然后往我的饭盒里装了一勺白菜炖土豆、两块玉米面发糕。
“这么少！只能吃个半饱。”我心里嘀咕道。看看别人，也和我一样多，只好端着饭盒离开窗口。找了一个人少的餐桌，站在那里，不到十分钟，就把饭盒里的饭菜一扫而光。
回到宿舍，放开行李，钻进被窝，很快就进入梦乡。突然一阵敲门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
下铺的一个同学拉开门，门口站着一个女生，一进门就问：“这是地质七五六班的男寝吗？”
“是。”一个同学说。
“请问李建国、陈少杰、常宁、马宏伟、宋文 革来了吗？”女同学问。
“我是李建国！”李建国说。
“我是陈少杰！”我打量一眼来人，瓜子脸，水灵灵的大眼睛，弯弯的眉毛，长长的睫毛，用我们山里话说，长得真俊！
“常宁、马宏伟、宋文 革不在这里？”女同学看了一眼手里的名单问。没有人再回答。“看来他们不在这个寝室。”女同学自我介绍说，“我叫魏凤兰，也是地质七五六班的。咱们班的辅导员白老师让我来请你们到她的办公室去。你们俩帮我把另外三名同学找到，咱们一起去见白老师。”
我和李建国都很纳闷，不知道辅导员找我们干什么。我问魏凤兰：“老师找我们干啥？”我不停地用眼角偷偷打量魏凤兰，同时心里嘀咕，不知她有对象没有，要是没有，以后要好好和她套套近乎。
“我也不知道。”魏凤兰说。“上午白老师到女生宿舍找我，交给我这份名单，让我下午帮她找到你们。”
我和李建国帮魏凤兰在隔壁房间找到了另外三名同学。我们一起来到教学楼的一楼。学校领导和教职工的办公室都在一楼。魏凤兰在一个办公室门前停了下来，我看看门右上方的牌子，上面写着“矿物岩石学教研组”几个字，魏凤兰说：“白老师在这里办公。”她走上前敲了几下门。
“请进！”接着门开了，一个女生站在我们面前，因为看起来比魏凤兰还年轻，我以为她和我们一样，也是学生，心说，没想到我们班的女生一个比一个漂亮。
这时魏凤兰说：“白老师，你要找的人我都给你找来了。”
“让你受累了。”站在我们面前的人说。
什么，她是我们的老师？我呆呆地看着她，没想到我们的老师这么年轻，好像二十出头的样子。我是一米七四的个头，老师并不比我矮多少，我估计她的身高至少也有一米七。老师头发油黑，梳着两条短辫，留着刘海。椭圆形的脸上嵌着水汪汪的一对大眼睛，鼓鼓的鼻梁，两个浅浅的酒窝。最有特点的就是她的眉毛，黑黑的，像用毛笔写的两个“一”字。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年轻女性。老师身穿洗得发白绿上衣和蓝裤子，不知道的人一定会把她当成乡下的女知青。
“咱们到教室去吧，免得影响其他老师办公。”白老师随手关上门，带着我们来到三楼，推开一间教室的门，让我们进去。我们坐下之后，白老师说：“这就是咱们班的教室，以后你们就在这里上课。咱们先互相认识一下，我叫白晓雯，两个月前从地质学院毕业后分配到这里当教师。”
“我叫李建国。”李建国自我介绍说。
“不用你自我介绍，一看就知道你是退伍兵，咱们班只有你一个人当过兵。”说完白老师看看我，问道，“你是陈少杰吧？”
“是。”我点点头。“老师你怎么认识我？”我奇怪地问。
“我看过你的档案，里面有你的照片。”白老师说。接着她又说出了另外三名男同学的姓名。
只看过照片就能认出我们，简直和警察一样，我非常佩服白老师的眼力。不过，我不明白老师为什么找我们来，于是问道：“老师，找我们来有什么事吗？”
“找你们来，是想和你们商量一下咱们班以后的工作。”白老师说。
“为什么只找我们六个来？”李建国问。
“是这样，”白老师说，“根据你们在原单位的表现，经党支部和工宣队研究决定，由你们六个负责咱们班团支部和班委会的工作。具体分工是：李建国任团支部书记，常宁任团支部组织委员，魏凤兰任团支部宣传委员，同时兼班委会的文娱委员，陈少杰任班长，马宏伟任班委会学习委员，宋文 革任班委会体育委员。”
从上小学到初中我都没当过干部。我能入党，除了热爱党，信仰共产主义之外，另外一重要原因就是我诚实，不说假话，不说空话，对别人有求必应，工作中从来不偷懒耍滑。对当干部我可是一窍不通，急忙推辞说：“老师，我在原单位只是个普通工人，我不知道怎么领导别人，恐怕当不好这个班长，还是换个人来当吧。”
白老师看看我，说：“两个月前我还是学生，没有当过老师，可是革命需要我到这里来当老师，我不能以没有当过老师为借口，不到这个学校来。你是党员，又是工人，是领导阶级的一员，你不当班长，让谁来当？”
我再也找不到别的理由推辞，只好默默地听老师讲正式上课以后我们每个人具体做哪些工作。
白老师说：“咱们班一共有四十五名学员，六名女同学，三十九名男同学。以后咱们班的学习、劳动和文体活动主要由班委会负责。政治活动主要由团支部负责。我希望你们不要各扫门前雪，团支部和班委会要互相支持，互相配合。”
“白老师，你放心，以后我会全力支持和配合班委会工作。”李建国说。
“还有一件事，请你们一定要重视，”白老师说，“咱们学校属于地质院校，大部分同学毕业后要到地质队工作。长年在野外跋山涉水，必须要有良好的身体素质和强健的体魄，因此学校对早操和体育课非常重视。咱们学校除了化验专业之外，其他专业早晨都不上早操，而是长跑。每天早操时间，班长必须要带领全班同学跑一千米以上。除了生病和女生有特殊情况之外，一般不给假。”
我不知道女生的特殊情况是什么情况，问道：“老师，女生有什么特殊情况？”
我的问题使白老师和魏凤兰笑了起来，宋文革在背后捅了我一下，小声说道：“不懂不要乱问。”
“这个问题你到图书馆借一本生理卫生方面的书看看就知道了。”白老师说。“以后有女同学向你请假，你不要难为她们。”
“知道了。”我嘴上说，可心里却纳闷，为什么白老师不肯为我解释女生的特殊情况是怎么回事，而且宋文 革也不让我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