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回 故经
书名:元庄 作者:鸡始奋 本章字数:2765字 发布时间:2025-11-03

“太爷,唐朝,是唐僧取经那个唐朝??”

“嗯,就是。”

“哦……”

“一说起这个啊,我就会一下子回想起当年陈老道跟我讲的时候拿手捋着胡子那个模样……唉,人一辈子这点时间,算个啥呀……”

正是:人生百年,不过白驹过隙。故经千载,仍旧历久弥新。

话说大唐朝传到了玄宗皇帝,几近腰斩。这个唐玄宗,本也算是英雄了得:年轻时开创了大唐盛世,可惜的是到了老景,无心于国家治理,却沉醉于歌舞曲调。

身为人皇,自然底蕴深厚,见识广博。这位爷,尤其是在曲艺词调的创作上,颇有天赋。写词作曲那绝对是一把好手。皇帝虽然做的不咋样,但最后却生生活成了梨园行当的祖师爷。

也是在他这个时期,中国的戏曲发展空前繁荣,定了大型。

封建社会唱戏,不让女性上台,到了他这儿,女性才开始正大光明地登上了戏曲的历史舞台。

俗话说,乐极生悲。

做皇帝的疏于政事,国家自然便乱了套:安禄山一叛乱,军阀四起混战,好好的一个万里江山,愣是给弄得烽烟四起,尸横遍野。

安禄山手下有个叛军将领,姓毕。当时奉命率军分几路攻打南阳郡,阻断长江以南的粮道。

其中有一小股叛军,由一个夏姓小头目带领着,这一日,行军来到了一个小村庄。

此地地处平原与丘陵地带交界,跟别处不同的是,村庄建在一个低洼之地。村子不大,有几十户人家。

军队当晚便在小村庄驻扎休整。这姓夏的头目平日里只有两大嗜好:一是听戏,再一个就是逛窑子找女人。

队伍一停下,他便立马派人找来村子里的几位老者,询问起戏班子的事来。

老者们俱是心生憋闷:这兵荒马乱的当口,哪里还有什么戏班子供你消遣??于是都说没有。这姓夏的是个行伍粗人,哪有什么仪礼涵养?一听说没有,伸手对着几位老者就是脆生生几个巴掌。

老者们惧怕,这才说出一件事来。

原来这南阳郡里,有一对陈姓夫妻,都是唱戏的。男的叫陈恭,女的叫陈阿蛮。夫妻二人因为战乱,戏班子解散,便回到了自己的老家避祸,正是本村人。

姓夏的一听,这才转怒为喜,即刻派人拘来了夫妻二人。

可人一到,姓夏的一看,双眼双腿直接就不会动了——那陈阿蛮原本生的就标致,加上唱戏练着身段气质,这一下子,就把姓夏的心里那把邪火,给勾了出来。

他欲行不轨,却不料此女刚烈十分,夫妻二人俱是破口大骂,殊死抵抗。

这半拉畜牲恼羞成怒,不光戕杀了陈恭陈阿蛮夫妻二人,还命令手下屠村,并令把全村尸首集中丢填于几口冬藏土窖之中,推墙作坟,全部掩埋。却唯独将这夫妻二人的尸首剁作肉泥,随意抛在了荒野地上,不得埋毕。

可怜这一村人口,全部枉死在了叛军刀下。再一把火,把个本就是草房土屋建造的小村庄,烧了个干干净净,夷为平地。

大军走后,伴着夜色,却偷摸回来了三个当兵的。

左右是这仨人心里头觉得有点儿不忍,人死入土为安的意思,便私下一商量,转回头来。手脚麻利地挖了个坑,将夫妻二人已经不成形的尸首拢吧拢吧,埋了。坟堆儿不敢拢起,趟平踩实也就是了。

仨人走后,夜色里,却颤颤巍巍走出两个男孩子来,俩人低放悲声,朝着一片焦土的村子跪下磕了头,又将各自手里攥着的一根柏树枝,分别插在了陈氏夫妻的埋骨之处,便转身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多年后的一天,一个游方的道士来到南阳郡地面。正行路间,看到前面三岔路口左边道口处,横拦着一根木杆,旁边搭着个破烂凉棚,下面放着个破烂桌子,一个老头儿正趴在那儿打盹儿。

道士正好觉得口渴,便上前讨碗水喝,顺便又跟这个老头打听,问道:“老人家,为什么在这条路路口横着一根木头,不让人过吗?”

老头子皱着眉,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说道:“道人是外来的道人,自然不知道凶恶——这条路,通往一处荒村,那荒村里多年来都闹恶鬼,但凡有靠近这方圆的,任你是游人,管你是过客,都会离奇暴毙,现如今是人心惶惶,哪里还敢放人过去?”

道士好奇,便不顾忠告阻拦,执意一路而来。行有二三里地,离得老远,便看见了两棵直挺的柏树拔地而起,并排而立,正是那对夫妻柏,已然长得如水桶粗细。放眼一看,方圆几里地内,不管岭上底下,确实是土地荒芜,野草过人。

八成是个有修行在身的人,打眼一看,看出个阴魂积聚不散,怨气冲天来。

道士就地结庐,竟然住了下来。

平日里凭着一身医道仙术,十里八乡的治病救人,帮着驱邪治鬼。三五年下来,名声也是越来越响,借重这个名号,道士募化集聚了不少钱物,在这个地界,按着方位,一共盖了一大四小,五间独庙:东南角一座,供奉红脸忠义的关二爷,就是关爷庙,也叫肝庙;西南角一座,供奉火神,民俗也称灶王爷两口子,就是火神庙,也叫脾庙;东北角一座,供奉本方福德正神,主管土地账目和亡灵引导的土地爷土地奶奶老两口,就是土地庙,也叫肺庙;西北角一座,供奉主管人口生育,婚姻家庭的泰山娘娘,就是娘娘庙,也叫肾庙。

正中这座,打一架石制的山门牌坊,安放在两棵柏树之前,横匾自右至左刻四个大字:真武元庄。取意‘真武坐镇,五脏归元’,用以消解此地怨气。供奉的正是玄天上帝,复封九天荡魔祖师的真武大帝,又叫中心庙。

这五座独庙,暗合五行之术,分别对应人体五脏的心、肝、脾、肺、肾。

五庙建成之日,又开造石匣一方,匣内供一颗至宝三色米珠,埋于中轴线处土下,具有降妖驱邪,伏魔镇鬼的作用。

在那个年月,凡是寺庙周围的田土,都属于庙产。说白了就是个地主。再加上这个地方本来就邪祟,也没人在这附近开荒耕种,也就更没人在意这个了。

说来也怪,老道士把庙一建,还真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莫名死人的事情。方圆的百姓,心里也才逐渐安生下来,道士见事态慢慢平静,便对外放话,说这周围这么多的沃土田产,荒着也是浪费,但凡有流民愿意入住,可随意盖房开荒,每年只需按照亩数,给庙里少部分粮食供养,其余均归个人农户所有。

土地就是百姓的命根子。

即便怕死,但也抵不住肚子饿。有那日子难过的,还真来了三家:一家姓孙,一家姓黄,一家姓刘。

老道士也按照约定把一些土地分给他们三户,他们就住了下来。一来二去,人口也逐年增多,没几年光景,就形成了一个杂姓小村庄,便以中心庙名为村名,叫了元庄村。

“庙宇道士也好,土地村子也罢,就这样一代代的传了下来。到了我四五岁的时候,正是民国,那时候中心庙的道士总共有十好几个,掌庙的老道姓陈,对我那是百般好——我没上过一天学堂,读书识字学礼习仪,全都是跟着道士们一起,听陈老道教授……”

“爷,那为啥,我们都没见过这五座庙??”

“别说是你们,你爹他都没见过!就连我,到后来也是印象模糊。”

“啊??太爷,你说恁热闹,原来都是胡扯淡的啊……”

老爷子咧嘴一笑,“这不是有后话呢嘛——我到了八九岁上,有一天来了一帮凶神恶煞拿枪当兵的,也不知道是因为个啥,把陈老道他们全都打得鼻青脸肿,先是把五座庙翻了个底儿朝天,到最后还一个没留,全都放火点了……墙倒屋塌,木头烧成了灰,那些砖头瓦块儿,最后也都让村里人捡回去盖房砌院了。捡的那叫一个干净——地基里的砖头都一块儿没放过。除了中心庙那座小牌坊,就好像那五座庙从来没存在过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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