验灵禁地。
风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子，来回锯在人的脸上，刮起一阵细密的、冰凉的刺痛。
验灵的队伍，只剩下最后三个人，像三棵快要被冻僵的、孤零零的瘦葱。
柳清妍拢了拢被风吹得纷乱的发丝，指尖冻得有些发麻。她强行将那几乎要从喉咙里溢出的、冰坨般的失落感，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看着眼前稀稀拉拉的队伍，看着一张张年轻却写满紧张与期盼的脸，没来由地，开始向着不知在哪里的漫天神佛胡乱祈祷。
给百花谷留条活路吧。
她的目光最终落定，停在队伍末尾那个最不起眼的身影上——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估摸着也就十来岁的样子，紧张地攥着自己的衣角，头埋得很低。
又一个“失败品”走下法阵，强忍着泪水，被同伴扶走。
轮到那个小女孩了。
“叫什么名字？”柳清妍的声音尽量放得柔和，以免吓到她。
“……小芸。”女孩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哼。
“去吧，站到中间那个星星上去。”
小芸点点头，小步挪到了阵法中心的五芒星上，紧张得像一只受惊的鹌鹑。
柳清妍面无表情地走上前，熟极而流地将一枚灵石摁入阵眼。这是今天的第一百三十七次重复操作，她的动作已经麻木得如同本能。
“嗡——”
阵法启动，幽蓝色的荧光顺着地面的刻纹缓缓流淌，像一条被唤醒的冰河，均匀，稳定，毫无惊喜。
代表金、木、水、火、土的五件信物——一小块黑铁、一段朽木、一捧水珠、一枚火石、一撮泥土，静静地躺在五芒星的五个角上，纹丝不动。
和之前一百三十六次失败的结果，一模一样。
死寂。
柳清妍心里最后那点火星子，也“噗”地一声，被这盆冷水彻底浇灭了。她张了张嘴，准备说出那套已经烂熟于心、用来安慰人的客套话。
然而，就在阵法光芒即将黯淡下去的最后一刹。
异变陡生！
整座九天星河验灵阵，毫无征兆地迸发出撕裂视野的惨烈蓝光！其强度瞬间碾过了启动时的峰值，将整个禁地映照得一片幽蓝，纤毫毕现！
一股肉眼不可见的恐怖斥力，以小芸的身体为中心，猛然炸开！
“砰！”
一声沉闷却清晰的轻响。
那五件代表五行根基的信物，竟像被一柄无形的、裹挟着绝对排斥意志的巨锤轰然砸中！瞬间不是被震飞，而是被‘呕吐’般猛地弹射了出去，叮当乱响地砸落在远处的石地上！
柳清妍准备好的鼓励的话，死死卡在喉咙里。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五件信物在地上翻滚的残影。
现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风声在呜咽。
柳清妍的第一个念头是：阵法坏了。
她让那个同样被吓得不知所措的小芸先站到一旁，自己则蹲下身，伸出冰凉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抚过法阵的每一道铭文，仔细检查。
铭文光滑，冰冷，没有任何断裂的痕迹。
阵法，完好无缺。
这个结果让她那颗本已沉入谷底的心，更加困惑。
她不信这个邪。
柳清妍将五件信物重新捡回，仔仔细细地摆放在原位。她跳过了小芸，指着队伍里剩下的最后两名弟子：“你们，上来。”
为了验证，必须排除所有变量。
那两名弟子依言上前，先后站上法阵。
结果出来了。
一切恢复了“正常”的“失败”。阵法亮起，再平稳地熄灭。五件信物从头到尾，像死了一样躺在那里。
这两名弟子测试完后，垂头丧气地汇入人群，与其他姐妹交流时，自然而然地描述了自己“毫无反应”的测试结果。
正是她们，在无意间，将“测试全军覆没，无一人有灵根”这个不完全准确的消息，像病毒一样扩散了出去，最终酿成了山门外那片集体的绝望。
此刻，禁地里，只剩下柳清妍和那个叫小芸的女孩。
柳清妍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那股寒意直冲天灵盖，让她混乱的思绪稍稍冷静。她盯着小芸：“你，再上去一次。”
小芸怯生生地再次站上法阵。
柳清妍第三次启动了阵法。
结果，与第一次，分毫不差。
蓝光爆闪！
“砰！”
五行信物，再次被悉数弹飞。
事不过三。
柳清妍终于确认了。问题不在阵法，而是出在这个叫小芸的女孩身上。
可这究竟代表着什么？
她把陈教习传授的那些关于“五行灵根”的知识，在脑子里翻来覆去碾了十几遍，也找不到任何一种情况能和眼前这“五行皆斥”的诡异景象对应上。
知识，在这里走进了死胡同。
议事厅内，灯火通明，温暖如春。
花千语、墨长老、云长老等人并未散去。李月已经带队出发，她们正在商讨后续关于谷外定居点的详细处置方案，气氛严肃而凝重。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柳清妍带着一脸紧张的小芸走了进来。
看到两人，所有高层的精神都是猛地一振，脸上几乎是同时，露出了压抑不住的喜悦与期待。花千语更是豁然起身，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清妍，莫非……这就是那个孩子？”
面对众人灼灼的目光，柳清妍只能露出一抹苦笑。她将测试过程中发生的，那离奇到无法解释的“排斥”现象，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议事厅内，高层们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最后变成了和柳清演同款的、巨大的困惑。
有人下意识地提议：“快！去请陈教习！”
话一出口，那人便自己噎住了。所有人都想起来，陈浩仍在闭死关之中，这条最直接的路，被堵得严严实实。
希望的火苗刚窜起来，就被一盆更大的冷水浇得只剩青烟。
气氛，再次压抑下来。
小芸被这么多大人物用审视的目光盯着，紧张得手足无措，眼圈一红，几乎快要哭出来。
柳清妍见状，心头一软，走到她身边，柔声安抚道：“不要怕，你叫什么名字呀？有没有好好修炼《静心诀》？”
“我……我叫夏紫芸。有，有在好好修炼……”女孩怯生生地回答。
“真乖，”柳清妍想找点事分散她的注意力，便鼓励道，“那你能把口诀背给姐姐们听好吗？”
这是一个无心的举动。
一个纯粹为了缓解孩子紧张情绪的、无心的举动。
但它，却成了那把解开死结的钥匙。
夏紫芸乖巧地点了点头，开始背诵。
出于孩童那种天生的单纯与认真，她没有像成年人那样，直奔功法口诀，而是从整本册子的第一页，那个几乎被所有人习惯性忽略的“前言”部分，一字一句地开始：
“《静心诀》……前言。修行之道，首重心性，次重资质。凡欲入此门者，需谨记其二……”
起初，花千语等人只是微笑着倾听，并未在意，权当是听个响。
夏紫芸稚嫩的、清脆的声音，继续在寂静的议事厅内回响。她背到了那句被印在纸上，却从未真正进入众人心里的关键之语：
“其一，修行需灵根……或特殊体质。无此二者……”
“或……特殊体质”？
这五个字，像一道九天惊雷，毫无征兆地在所有高层的耳边，轰然炸响！
花千语、墨长老、云长老……所有在场的人，如同被一道源自灵魂深处的九天惊雷同时劈中！身躯剧震，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
她们几乎是同一时间，豁然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如同饿狼般的绿光，死死地盯住了那个还在努力回忆下文的夏紫芸！
那目光之恐怖，之狂热，吓得小女孩瞬间忘记了后面所有的口诀，呆立当场。
而议事厅内，不时发出兴奋撕扯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