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设施’……”她的声音冷了下去，带着废土磨砺出的硬刺，“他们制造了‘回声’，他们绑架了我父亲，他们和龙城一样，把这世界，把人命，当成可以随意摆弄的试验品。”
她向前一步，站在鸦的面前，尽管身高不及对方，气势却丝毫不弱。
“我不是英雄，也没想过要拯救世界。但我有自己的账要算。”
“你要向‘设施’复仇，为了你的女儿小雅。”
“我要找到我的父亲，并让那些把我们的人生搅得天翻地覆的家伙，付出代价。”
“我们的目标，至少在‘设施’这一点上，是一致的。”
她没有直接说“合作”，但话语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这是一个基于共同敌人和各自目标的、脆弱的、临时的同盟。
鸦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那冰冷的火焰，似乎因为凌玥的话语而跳动得更加剧烈。
他需要盟友。孤狼式的复仇有其极限，尤其是在面对“设施”这样无处不在的敌人时。
凌玥的身份，她与龙城、与凌振峰的牵连，本身就是一种独特的资源和……诱饵。
风险同样巨大。她太年轻，经验不足，背后牵扯的势力过于复杂。
但在这片废土上，本就没有万全的选择。
“记住你说的话。”鸦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低沉和平静，但少了些许最初的纯粹冰冷，“我们的路会很难，很脏，会沾满血。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他没有伸出手表示友好，也没有任何誓言。这种口头上的同盟，建立在赤裸裸的利益和仇恨之上，反而显得更加真实。
“我知道。”凌玥简短地回答。她从避难所女孩到现在的每一步，都在为这一刻做准备。
同盟，以最简洁的方式达成。
“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鸦重新戴上宽檐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变回了那个神秘的枪手，“‘设施’的保全系统被触发，虽然这个前哨站废弃已久，但不能保证没有后续的清理小队。”
他率先向通道来路走去，步伐恢复了之前的敏捷和警惕。
凌玥紧随其后。
返回的路似乎比来时更加漫长。压抑的气氛并未因为临时同盟的建立而缓解，反而因为各自沉重的心事而显得更加沉闷。
凌玥在脑海中梳理着线索。父亲、龙城、“设施”、“巡天者”、司徒戾、高石、黑鸢、小蝶……这些散落的点，似乎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起来，而线的另一端，指向更深邃的迷雾。
鸦则沉默得像一块石头。只有偶尔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杀意，表明他内心远非表面那么平静。
女儿小雅的遭遇，像一把永不愈合的刀，时刻切割着他的灵魂。
当他们终于回到防空洞那个被堵死的入口附近时，却发现情况有些不对。
太安静了。
老莫他们似乎不在里面，也没有任何警戒的迹象。
鸦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凌玥停下。他侧耳倾听了片刻，眼神锐利起来。
“有外人来过。不止一波。”他压低声音，指了指地面一些凌乱但特征不同的脚印，以及墙壁上几处新鲜的刮痕。
凌玥的心提了起来。是“晶牙”卷土重来？还是……其他势力？
鸦小心地移开一部分堵门的杂物，露出一条缝隙向外观察。
外面的雾气似乎淡了一些，能隐约看到废墟的轮廓。
没有幸存者的身影，也没有掠夺者。
但在不远处一片相对空旷的地带，残留着激烈战斗的痕迹——弹壳、能量灼烧的焦痕、以及……几具穿着统一制式黑色作战服、佩戴着抽象龙形徽记的尸体。
“设施”的内部安全部队！
他们来过这里！而且和什么人发生了交火！
是谁能和他们正面抗衡？
凌玥的目光急速搜索，很快，她在另一处倒塌的墙体后，看到了另外的东西。
一具“晶牙”掠夺者的尸体，死状凄惨，像是被巨大的力量撕碎。
而在那尸体旁边，散落着几片深蓝色的、印有咆哮狼头的金属肩甲碎片。
凌玥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个图案……她在父亲留下的某些关于废土势力的资料里见过！
属于一个活跃在更北方、以凶悍和神秘著称的大型掠夺者部落——
“血狼”
“血狼……”凌玥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遗忘坟场’离他们的传统势力范围很远！”
鸦的脸色也变得极其凝重。他仔细检查了那“血狼”战士的伤口和周围的战斗痕迹。
“不是小股流窜。看这装备和战斗风格，是‘血狼’的主力狩猎队。”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整个废墟，仿佛能穿透迷雾，看到更远处的危机，“‘设施’的安全部队和他们发生了遭遇战，双方都有损失，然后……各自退走了？”
这很不寻常。
“设施”的行事风格通常更为隐蔽和彻底，而“血狼”也很少如此深入地进入其他势力的模糊地带。
除非……这里有他们共同的目标，或者，出现了让他们都不得不暂时规避的更大威胁？
凌玥忽然想起老莫之前说过的话——坟场深处，有“光”掉下来，带着奇怪纹路和能量反应的机器碎片。
巡天者的残骸？
难道“血狼”和“设施”的目标，都是那个？
如果“血狼”也牵扯进来，局势就更加复杂和危险了。
就在这时，鸦似乎发现了什么。他走到一堆废墟瓦砾旁，用脚踢开几块碎石，下面露出了一个用鲜血匆匆画出的、极其简陋的标记——
一个指向东南方向的箭头，旁边画着一个圆圈，里面点了一个点。
这是老莫他们留下的暗号！意思是……“危险，分散撤离，东南方汇合”！
他们还活着！而且试图留下信息！
凌玥刚松了口气，鸦却突然猛地抬起头，望向东南方的天空，帽檐下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和……警惕。
凌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起初什么也没看到，只有灰蒙蒙的天空和尚未散尽的薄雾。
但很快，她注意到了。
在极高的云层之上，有一个几乎与天空融为一体的、缓慢移动的微小光点。
它不是飞机，不是飞鸟，它的移动方式带着一种非自然的、精准而平滑的轨迹。
仿佛一个冷漠的眼睛，正在高空，静静地俯视着这片布满死亡与秘密的“遗忘坟场”。
巡天者的侦察单元！
鸦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来自深渊，带着一种连他都无法完全抑制的寒意：
“看来，我们不是唯一的‘猎人’。”
“也不是唯一的‘猎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