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块浸了墨的布，慢慢罩住青石镇。客栈楼下的汉子们还没散去，只是换了更隐蔽的位置，街角的糖人小贩也收拾了摊子，却没走远，靠在墙根下抽着旱烟，眼睛时不时往二楼瞟。
沈辞趴在窗边，看着楼下的动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沿的木纹：“他们好像在等天黑。”
“嗯。”凌火坐在桌边，断水刀就放在腿上，刀身的银光在油灯下忽明忽暗，“影阁的人擅长夜间动手，天黑了才好藏踪迹。”
沈辞回头看他，见他指尖在刀柄上轻轻敲击，节奏沉稳，丝毫不见慌乱，心里也安定了些。这几天养伤时，他听凌火讲了不少江湖门派的事，知道影阁最擅长用毒和暗杀，行事从不出第二招，被盯上的人几乎没有活口。
“他们想要的是离火剑，要不……我们干脆说剑还在焚心洞？”沈辞试探着问。
“没用。”凌火摇头，“影阁的人只信自己看到的，就算我们说了，他们也会逼我们带路去找，到时候更麻烦。”他顿了顿，眼神锐利起来，“而且我怀疑，他们真正的目标不止是剑。”
“还有什么？”
“墨尘偷走的离火诀。”凌火的声音压低，“那是琼山的镇派心法，能最大限度发挥离火剑的威力。影阁想要剑，更想要心法，两者合一，足以搅动江湖。”
沈辞恍然大悟。难怪影阁会花这么大功夫追查，原来是想一石二鸟。他看着凌火紧握着刀柄的手，突然想起个事：“你会离火诀吗？”
凌火抬眼看他，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师父临终前，把心法口诀传给了我。”
“那你更不能被他们抓到了！”沈辞急道。
“所以今晚必须突围。”凌火站起身，走到床边，掀开床板，从下面拿出两柄短刀，递给沈辞一柄，“你的肩伤还没好，别硬拼，跟着我走就行。”
沈辞接过短刀，入手微凉，他握紧刀柄，努力回忆着凌火教他的基本招式，心里却还是有些发虚。
夜幕彻底落下，镇上的灯笼次第亮起，昏黄的光线下，空气里仿佛都藏着杀机。客栈里的客人早就察觉到不对，纷纷结账离开，掌柜和店小二也躲在后厨不敢出来，整栋楼安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来了。”凌火突然低喝一声。
沈辞立刻屏住呼吸，果然听见屋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像猫爪踩过瓦片，若不仔细听，根本发现不了。紧接着，窗外闪过几道黑影，动作快得像蝙蝠，悄无声息地落在二楼的走廊上。
“砰！”
房门被人从外面踹开，木屑纷飞中，三个黑衣人闯了进来，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双冰冷的眼睛，手里的弯刀在油灯下泛着幽光。
“拿下！”为首的黑衣人低喝一声，弯刀直扑凌火面门。
凌火早有准备，侧身避开刀锋，同时将沈辞往身后一拉，断水刀“噌”地出鞘，银光一闪，已与对方的弯刀撞在一处。
“当！”
火星四溅，为首的黑衣人被震得后退半步，显然没料到凌火的刀这么沉。另外两个黑衣人见状，立刻分左右包抄，弯刀带着风声劈向沈辞。
“小心！”凌火大喊，想回身支援，却被为首的黑衣人缠住，脱不开身。
沈辞握紧短刀，想起凌火教他的“守中带攻”，连忙横刀挡住左边的弯刀，同时侧身避开右边的劈砍。可他毕竟没正经练过，力气也不如对方，只听“哐当”一声，短刀被对方震飞，胸前瞬间空门大开。
黑衣人眼中闪过狠厉，弯刀直刺他心口。沈辞只觉得浑身冰凉，躲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一道红光从斜刺里窜出，“噗嗤”一声，短刀没入黑衣人的后心。
是凌火！
他不知何时摆脱了为首的黑衣人，竟用飞刀救下了沈辞。
“愣着干什么？捡刀！”凌火的声音带着怒意，显然是后怕。
沈辞这才回过神，慌忙捡起地上的短刀，心脏还在“砰砰”狂跳。
被飞刀刺中的黑衣人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没了声息。为首的黑衣人和剩下的同伙见状，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惧，显然没想到这红衣少年不仅刀法厉害，还能分心用暗器。
“撤！”为首的黑衣人当机立断，转身就往门外跳。
“想走？”凌火哪会放过他们，断水刀带着火焰追了上去，刀光如练，直劈对方后颈。
黑衣人慌忙回头格挡，却被刀身的火焰燎到了衣袖，瞬间燃起小火。他惊呼一声，弯刀脱手，转身就跑。剩下的那个黑衣人也吓得魂飞魄散，跟着往楼下窜。
凌火没有追，只是站在门口，看着两人消失在夜色里，眼神冰冷。
“不追吗？”沈辞喘着气问。
“不用追。”凌火收回刀，“他们是探路的，后面还有人。”
话音刚落，楼下就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显然是大批黑衣人赶来了。
“从后窗走！”凌火拉着沈辞跑到窗边，推开窗户——窗外是条窄巷，堆着些杂物，正好能藏身。
两人翻窗跳进巷子，刚站稳，就听见客栈里传来“噼里啪啦”的打斗声，显然是黑衣人在里面翻找。
“往这边走。”凌火拉着沈辞，沿着窄巷快步穿行。巷子错综复杂，像张蜘蛛网，幸好凌火这几天早就摸清了路线，带着他七拐八绕，很快就到了镇子边缘。
“翻过这道墙就是郊外了。”凌火指着前面的土墙，“出去后往东边走，那里有片密林，能甩掉他们。”
沈辞点点头，正想爬墙，却突然觉得头晕目眩，眼前的土墙开始晃动。
“怎么了？”凌火察觉不对，连忙扶住他。
沈辞晃了晃头，想说话，却发现嘴唇发麻，浑身都提不起力气：“我……我不知道……”
凌火这才注意到他的脖颈处有个小小的红点，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他心里一沉，伸手摸了摸红点，指尖传来一丝凉意：“是毒针！刚才打斗时被暗算了！”
他立刻撕开沈辞的衣领，果然在红点周围发现了淡淡的青黑色，显然是中了影阁的独门毒药“软筋散”。
“该死！”凌火低骂一声，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倒出颗解毒丹塞进沈辞嘴里，“快咽下去！能缓一缓！”
沈辞费力地咽下丹药，感觉麻木感似乎减轻了些，但手脚依旧发软，别说爬墙，连站都站不稳。
巷子口传来脚步声，显然黑衣人已经追来了。
凌火看着靠在墙上的沈辞，又看了看越来越近的黑影，眼神里闪过一丝挣扎。他突然蹲下身，背对着沈辞：“上来，我带你走。”
“可是……”沈辞想说自己太重，会拖累他。
“别废话！”凌火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要么一起走，要么一起死，你选一个。”
沈辞看着他红衣下紧绷的脊背，眼眶突然有些发热。他咬了咬牙，伏在凌火的背上，手臂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凌火站起身，断水刀背在身后，背着沈辞往土墙冲去。他的动作比刚才慢了些，但每一步都异常沉稳，像头负重的猎豹，在夜色里疾驰。
“抓住他们！”巷口的黑衣人发现了他们，大喊着追上来。
凌火没有回头，纵身一跃，背着沈辞翻过了土墙。落地时踉跄了一下，却很快稳住身形，往东边的密林跑去。
身后的喊杀声越来越远，密林的阴影将两人吞没。沈辞伏在凌火的背上，能听见他急促的呼吸，还有心脏有力的跳动。林间的风带着草木的清香，吹散了身上的血腥味，却吹不散少年背上的温度。
“凌火……”沈辞低声说。
“嗯？”
“等我好了……我请你喝最好的粥。”
凌火的脚步顿了顿，随即加快了速度，声音里带着笑意，在林子里荡开：“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