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经纬暗线
振邦集团纺织材料实验室的日光灯发出均匀的嗡鸣，光线冷白得像一层薄霜，铺满整面墙的织物样本在灯下泛着不同质地的光泽。贾元欣站在样本墙前，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块明代织锦的残片，金线在掌心滑过，带着沉睡数百年的冰凉细腻，仿佛触碰到了凝固的时光。残片边缘的纹路磨得有些毛糙，蹭过指腹时微微发痒，那经纬交错的触感，竟和罗祥掌心的烙印有着莫名的呼应。窗外，城市的灯火已次第亮起，霓虹透过百叶窗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却浑然不觉，全部心神都沉在这些交织的丝线里，像在破译一封跨越时空的密信。
她已经在这里待了整整两天。实验室的空气里漂浮着细微的纤维尘埃，在灯光下如同悬浮的星屑，吸进鼻腔时带着淡淡的棉麻气息。罗祥转入地下基地准备跨时空事宜，小雅被暂时安置在陈明远教授的实验室，而她必须在自己最熟悉的领域——这些经纬交错的织物中，凿出一条通往丈夫的路径。桌上散落着三个空咖啡杯，杯底凝着深褐色的残渣，旁边半块三明治早已发硬，面包边沁出的黄油凝成了乳白色的块，她却想不起上一次正经进食是什么时候，只觉得喉咙干涩，指尖因为长时间攥着织锦，泛着淡淡的酸胀。
"贾总，专利比对有结果了。"助理林楠抱着平板电脑快步走来，运动鞋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响。这是个扎着高马尾的年轻姑娘，鼻梁上架着的黑框眼镜滑到了鼻尖，她抬手推镜时，露出袖口沾着的淡青色织物纤维——那是今早整理清代云锦样本时蹭上的。"您看，罗振邦先生1998年申请的双面织造技术，纹路走向和这块明代织锦的暗纹完全对得上。就连经纬密度都像是用同一个公式算出来的，误差不到0.1根/厘米。"
贾元欣接过平板，指尖在屏幕上滑动时，指腹的薄茧蹭过玻璃，留下淡淡的痕迹。屏幕上，现代专利图纸的精密几何图形，与古老织锦上隐晦的缠枝纹样重叠的瞬间，她的呼吸猛地顿了一下。确实一模一样——那种左经右纬、正反相承的独特织法，是罗振邦当年耗费三年才攻克的技术，他总说"这是老祖宗留下的智慧"，那时她只当是戏言，此刻才惊觉，那哪里是借鉴，分明是传承。她忽然想起罗振邦书房里那些深夜不灭的灯，想起他伏案时指尖总沾着的各色纤维，想起他摩挲着旧织锦时眼里的郑重，想起他常说的那句"纺织是最古老的密码学，每一根线都藏着话"。原来那些看似寻常的商业布局，那些深夜的伏案疾书，都是精心织就的掩护。一阵酸楚涌上鼻腔，她用力眨了眨眼，把湿意逼回去，指尖攥得更紧，织锦残片的金线硌得掌心发疼。
"妈妈，这个穗子好奇怪。"小雅的声音从旁边的工作台传来，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小女孩正跪坐在高脚凳上，小心翼翼地摆弄着沈沧绣春刀上拆下的刀穗，纤细的手指拨开缠绕的绛色丝线，动作轻得像在抚摸刚出生的小鸟羽毛。"里面有亮亮的东西在动，一闪一闪的，像萤火虫躲在里面睡觉。"
贾元欣快步走过去，俯身时发梢垂落在小雅肩头。顺着女儿的指尖望去，刀穗核心处，几近磨损的丝线间果然有微光流转，淡金色的光点在纤维缝隙里浮沉，像是被封存的星河碎屑。她立刻取来紫外灯，按下开关的瞬间，那些流光骤然活跃起来，顺着丝线的走向攀爬，在对面的白墙上投射出清晰的星图纹样——是北斗七星的排列，勺柄末端却多了一颗不该存在的辅星，星光微微颤动，带着某种古老而规律的韵律，和罗祥指环上的搏动频率渐渐重合。
"是坐标。"她轻声说，心跳突然加快，胸腔里像是揣了只乱撞的兔子。这星图与织锦上的暗纹在她脑海中快速重叠，经纬交织间，一个模糊的方向渐渐清晰。这时，她感觉到手背传来一阵温热，低头看见小雅的手背微微发亮，那朵未绽放的花苞印记正泛着柔和的金光，与墙上的星图产生微妙的共鸣，花瓣的纹路竟和星图的连线完美契合。
她猛地直起身，快步走到控制台前，指尖在键盘上翻飞，调出振邦集团旗下的产业分布图。屏幕的冷光映在她略显疲惫的脸上，眼底的红血丝格外明显。一个个标记点被快速排除——市中心的写字楼、城郊的生产基地、沿海的仓储中心......最终，指尖停在一个被红色标注为"待处置"的资产上——城西那座废弃多年的纺织厂仓库。屏幕上的资料显示，罗振邦二十年前以个人名义买下这座仓库，却从未投入使用，甚至连基本的修缮都没有。而购买日期，恰好是他开始秘密研究时空理论的那年。
"准备车。"她对林楠说，同时快速将织锦残片、紫外灯和便携探测仪塞进背包，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拉链拉了三次才拉上。"立刻联系陈教授，说我们可能找到了时空通道的入口，让他务必加强小雅那边的安保，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需要通知罗先生吗？"林楠一边应声拿车钥匙，一边忍不住问，语气里带着几分担忧。
贾元欣的动作顿了顿，背包带勒在肩上，传来清晰的重量感。她能想象到罗祥此刻的模样——或许正坐在地下基地的操作台前，掌心的烙印发烫，眉头紧锁着计算能量参数，耳边是林栖报数据的声音。三十九天，这个数字像烧红的烙铁，刻在她的意识里，每一秒都在飞速流逝，容不得半分耽搁。她摇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暂时不要打扰他。让他专心准备，这里有我们。"
越野车驶出地下车库时，夕阳正缓缓沉入高楼之间，将西边的云层染成血橙般的颜色，光线透过车窗，在小雅的发顶镀上一层暖光。小女孩靠在副驾驶座的儿童椅上，手指一直轻轻按着胸前的雪花胸针——那是罗振邦留给女儿的最后礼物，此刻正散发着不同寻常的温热，隔着薄薄的棉布，像有一颗小小的心脏在里面跳动。
"妈妈，爸爸在那边还好吗？"小女孩突然小声问，眼睛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睫毛上沾着细碎的光。她口中的"那边"，是连贾元欣都无法界定的时空，是遥远的明代，还是更未知的维度。
贾元欣握紧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皮革的纹路硌进掌心。她该如何回答？说爸爸会平安？可她甚至不确定"那边"有什么——是刀光剑影的战场，还是人心叵测的朝堂？是沈沧未竟的遗憾，还是玄熵布下的陷阱？三十九天，像沙漏里不断坠落的沙，无声却坚决，每一粒都砸在她心上。她腾出左手，轻轻抚摸女儿柔软的头发，掌心的温度传递过去，声音尽量放得平稳："爸爸很坚强，他答应过我们，一定会回来的。"
废弃仓库坐落在工业区边缘，四周是断壁残垣的旧厂房，荒草从水泥裂缝里钻出来，长得比人还高。生锈的铁门紧闭着，黑色的锁链上积着厚厚的灰尘，蛛网在门楣上牵成了片，像是已经几十年无人问津。贾元欣深吸一口气，将那块明代织锦残片举到门锁前，指尖的金线刚触碰到冰冷的铁锁，奇异的事情就发生了——织锦上的金线突然亮起柔和的光晕，如同被唤醒的萤火，顺着锁链的缝隙攀爬，锁链"咔哒"一声轻响，自动弹开，铁锈簌簌落下，在地面积成一小堆。
推开门时，一股混杂着陈年棉絮与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小雅轻轻咳了两声。贾元欣抬手挡在女儿身前，目光快速扫过仓库内部——空旷得惊人，地面铺着开裂的水泥，墙角堆着几捆早已发黄的棉布，除此之外，只有中央孤零零地摆放着一台老式纺织机。那纺织机竟是乌木所制，机身一尘不染，木质泛着温润的光泽，像是有人刚刚用软布细心擦拭过，与周围的破败格格不入。地面上积着薄薄一层灰，却没有任何脚印，仿佛这台纺织机是凭空出现在这里的。
小雅突然挣脱她的手，小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哒哒"的声响，裙摆扬起细微的尘埃。她跑到纺织机前，踮起脚尖把耳朵贴在冰凉的机架上，眼睛微微闭起，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它在唱歌。"小女孩的声音带着几分迷醉，"像是......很多人在很远的地方一起唱歌，还有织布机'咔嗒咔嗒'的声音，混在一起，好好听。"
贾元欣缓步走近，指尖轻轻搭在纺织机的纺锤上，冰凉的木质触感传来，同时还有一丝微弱的震颤，顺着指尖蔓延至手臂，仿佛能透过这台机器，触摸到另一个时空的脉搏。她侧耳细听，果然有极其细微的韵律从纺织机内部传来，像是隔着厚厚的墙壁听到的远歌，节奏庄重而古朴，带着战鼓般的沉稳力度，让她瞬间想起资料里记载的明代军歌鼓点——那是戍边将士出征前，用织机节奏伴唱的歌谣。
她将那块织锦残片平铺在纺织机的经纬线上，取出紫外灯再次照射。这一次，金线构成的纹路与罗祥素圈指环内侧的刻痕完美重合，像是同一把钥匙的两个半片，严丝合缝。更奇妙的是，当织锦完全贴合经线时，空中漂浮的棉絮突然静止了一瞬，接着像是被无形的手牵引，开始有序地排列、重组，在昏暗的光线中勾勒出另一个空间的模糊轮廓——她看见了雕花的木结构穹顶、悬挂在梁上的纱锭、穿着青色短打的人影匆匆走过，甚至能闻到桑皮纸染料的涩味与汗水的咸涩，混合成一种鲜活的、属于另一个时代的气息。
时空残影只持续了不到三秒就消散在空气中，棉絮重新变得杂乱，可那短暂的画面已经像烙印般刻进贾元欣的脑海——这里就是通道入口，是连接现在与明代的枢纽。她的心跳如擂鼓，震得耳膜发疼，既有着找到方向的兴奋，更有着面对未知的恐惧，手心早已沁出了冷汗。
就在这时，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是被无形的针扎中，疼得她弯下腰，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是时空关联体的感应——罗祥那边出事了！几乎同时，无名指上的婚戒开始泛出警示性的红光，戒圈骤然变得滚烫，烫得她下意识想松手，却又死死攥住——这是灵魂共体波动被玄熵捕捉的征兆，远在地下基地的丈夫，正面临着她无法想象的危险。
"林楠，加强警戒！"她猛地直起身，声音因紧张而绷紧，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有人追踪到我们的位置了，大概率是玄熵的人！"
林楠立刻掏出便携探测仪，屏幕上的能量读数瞬间飙升，红色的指针疯狂跳动，仪器发出急促的蜂鸣，在空旷的仓库里格外刺耳。"贾总，是玄熵的能量识别信号！强度很高，而且不止一个来源！"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慌乱，却还是快速按下探测仪上的屏蔽按钮，"他们正在快速接近，根据信号移动速度推算，预计十分钟内就能到达仓库门口！"
贾元欣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慌乱只会让事情更糟。她伸手将小雅紧紧护在身后，目光落在那台微微颤动的纺织机上。梭子正在经线间轻轻跳动，像是感知到了迫近的危险，发出"嗡嗡"的低鸣。经纬之间，暗线已显；时空之门，近在眼前。可玄熵的追兵转瞬即至，罗祥的安危悬而未决，她们必须在这短短十分钟里，解开纺织机的秘密，掌握开启通道的方法。
夜色彻底沉了下来，仓库外的风声里，开始夹杂着越来越清晰的引擎轰鸣，由远及近，像催命的鼓点。仓库内，明代织锦在纺织机上剧烈颤动，金线流转着焦急的光泽，像是在催促着完成它跨越数百年的使命。小雅紧紧攥着贾元欣的衣角，小小的身体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母女俩望着那台乌木纺织机，都能清晰地感觉到，某个关乎生死的决定性时刻，正在飞速逼近。而远在未知时空的罗祥，是否能感知到她们的困境？这道由丝线织就的时空之门，又能否来得及在玄熵到来前，为他们撕开一道生路？
……
各位大大们，你说贾元欣能否成功在玄熵追兵到达前开启时空通道解救罗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