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靖策这队人马过黄河，经汝宁府、德安府后渡长江来到鄂州路境内。自历城启程至此，已过二十余日。这段时日，王靖策无不盼着早日回到江夏。一则心系宏远事业，念及自己离家这段时日，诸事运转情形；二则自其妻诞下王逸辰后，身体便一直欠佳，此次前往大都贺喜，至今已近两月，心中着实牵挂家中夫人。只因新收义女不惯乘马，便特意为其买一辆马车，故而行程上有所耽搁。经过这段时日相处，王靖策等人与那小女孩已颇为熟悉。这小女孩生性活泼可爱，深得王靖策喜爱，加之身世凄苦，众人皆对她怜爱有加。尤其是王逸辰，或许是年齿相近之故，与这小女孩格外投缘，感情亦是与日俱增，不知情者，还真以为他俩是亲兄妹呢！这小女孩不是旁人，正是崔秀贤。自崔先明与其师父将她送给历城的王铁匠夫妇后，在王铁匠夫妇的悉心照拂下，她倒是过了近两年安稳的生活，然而谁也不会想到崔秀贤竟会如此命苦。至元三十一年（公元1294年）四月，铁穆耳新登大宝，大赦天下。恰此时，济南路一带，天花骤起，尤以历城为甚。疫病仿若汹涌恶潮，瞬间吞没了这片土地，染病者接踵，街头巷尾满是痛苦哀号，百姓深陷恐惧与绝望之中。铁穆耳闻讯，心中暗惊，认定此疫乃天意，既为先帝之缅怀，亦为新君之考验。若能全力整治，使百姓脱离病痛，城邑复安，必能彰显其统治之能，赢得万民拥戴、百官敬服。遂当机立断，颁下政令，全力抗疫。朝廷上下一心，调配物资、广派良医、隔离病患、设安置之所诸般举措，雷厉风行。历经十一个月，终使疫病得控，城邑重焕生机。历城城门复启，百姓出入如常，商铺开张，集市喧闹，烟火重归街巷。然经此一疫，崔秀贤养父母不幸染病，双双亡故。可怜的她虽万幸存活，却再成孤儿。疫病期间，朝廷设临时安置所，安置未病及病愈之人，待疫毕遣返。疫病终了，崔秀贤返回家中，却见家中萧索，积蓄全无，不知是遭歹人趁乱窃取，还是官差处置遗体时顺手牵羊。养父之兄年过半百，经此大疫，身体孱弱，自顾不暇，无力照料于她。同辈亲属皆不愿收养，一则她与众人并无血亲且为女身；二则因其养父母双亡而她独存，众人皆觉不祥，恐招灾祸。一番商议，族中亲属卖其养父母房产，将崔秀贤送至抚安院，以卖房银钱作抚养之资。抚安院位于历城城南，乃朝廷专为收容孤儿所设。然其中多有不公，受人等制度影响，管理婆婆对汉人孤儿多有偏见。衣食分配时肆意克扣，号召领养时将他们排在末位，致使鲜有人问津。同样犯错，管理婆婆对蒙古、色目孩子多有包容，对汉人孩子则非打即骂。一日，色目孤儿与崔秀贤争抢玩具，管理婆婆不问缘由，对其打骂并罚，不许她吃饭。崔秀贤伤心之际，想起处处容让自己的哥哥崔先明，虽不知哥哥为何抛弃自己，却觉定是自己平日顽皮所致。又念及院中不公，管理婆婆对汉人孤儿种种恶行，遂决心逃离，寻兄而去。于是，她趁夜逃出抚安院。然一个年仅九岁的女孩，莫说寻兄，便是温饱亦成难题。无奈之下，竟行偷鸡摸狗之事。彼时历城已然恢复，文萃街复为全城最繁华热闹之地，崔秀贤在此逗留两个多月，几乎偷遍街中商户。若非那日恰逢王靖策等人路过，恐怕她仍将过着那遭人鄙夷却又无可奈何的生活。
“终得归来，此番贺喜着实耗去了不少时日啊！”王靖策道。身后的左一铭道：“总镖头说的是啊！近三年来，总镖头已经很少亲往出镖了啊！此次远行，时日确是不短。”王靖策道：“我能稍清闲地过上两年好日子，全赖众弟兄之力。江夏有林副总镖头、昔里劲锋镖头及你左镖头坐镇，各分局镖头亦尽心竭力。若无诸位辛劳，我王靖策何来今日之成就啊！”左一铭道：“总镖头言重了，此乃我等分内之事。况且平日里总镖头待我等皆推心置腹，单为此，我等为总镖头效命，亦在所不辞。”王靖策闻言，面露满意之色，微微一笑。左一铭又道：“如今，料想王府中人已得何老三报信了吧！”王靖策道：“呃！应是如此。”就这样，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一行人停于一所宏阔的府宅门外。但见朱漆大门洞开，门外五六十人分列两侧。左列丫鬟、仆人垂手低眉，右列众多护院，皆体魄魁伟，肃然无声。两队之间，立有一女两男三人。王靖策见状，欣然道：“哈哈，一别多日，诸位别来无恙啊！”说罢，翻身下马，他刚一站定，只听得大门两侧众人齐声说道：“恭迎老爷回府。”王靖策见众人异口同声，皆施礼相迎，心中甚喜，朗声道：“诸位无需多礼。”此时，三人中一妇人快步上前，王靖策亦疾步相迎，四手相接，道：“夫人身体不适，何必亲迎呢？”此妇人正是王靖策之妻陈睿熙。陈睿熙笑道：“老爷归来，我岂有不迎之理？再者，我又非老迈龙钟，行这几步又累不到我。”身后一华服老者说道：“我这妹妹半月前便念叨你啦！”，言罢，放声大笑。陈睿熙嗔怪道：“大哥，我等皆这把年纪了，你还打趣我，莫非要让众人看笑话不成？”此老者乃陈睿熙之兄陈庆鹏。王靖策笑道：“大哥近来生意如何？”陈庆鹏道：“托福，一切顺遂。”王靖策道：“如此便好。靖鸣现正忙何事？”陈睿熙答道：“堂弟言有一蒙古富商欲买咱家所捕水产，他不敢轻慢，便前往接洽了。”王靖策点点头道：“理当如此。”正说间，只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娘，辰儿好想你啊！”言毕，一男孩疾步奔来，扑入陈睿熙怀中。此男孩便是王逸辰。陈睿熙双手轻抚王逸辰面庞，喜道：“我还道你见了外面繁华世界，便将娘就此忘了呢！”王逸辰吐吐舌头，道：“辰儿岂敢！”王靖策佯嗔道：“好了，怎地如此没规矩，还不快快给舅舅及林叔叔请安。”王逸辰听闻父亲之言，急忙端正身姿，向那老者与汉子各施一礼，说道：“辰儿给舅舅、林叔叔请安了。”二人皆欣然道：“好孩子，无需多礼。”陈庆鹏身旁那四旬出头的汉子，身形颀长，瘦削的面庞上双目炯炯有神，自带一股凌厉之气，此人正是林寒云。这时只听陈睿熙道：“老爷，那女娃儿可是何老三说的那个孩子？”众人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名身着艳丽红衣的小女孩正站在马车旁，一双大眼睛满是好奇，瞧着众人，想必是没料到这大门外竟聚了如此多人。王逸辰一见到崔秀贤，便欢喜地跑过去，牵着她的小手来到众人面前，说道：“娘，这便是我新认的妹妹。”崔秀贤看了一眼身前的这个妇人，但见陈睿熙面若皎月，肤如凝脂，虽久病面容略显憔悴，可双眸澄澈，透着良善，眉似春山，唇若樱桃，举手投足间尽显绝代风华。不禁暗自思忖：“我原以为亲生母亲已是世间最美之人，如今看来，眼前这位夫人相比母亲恐还要略胜……母亲的模样……”王逸辰见她呆呆地看着母亲，不明其意，轻轻推了她一下，道：“妹妹，还不唤娘。”崔秀贤赶忙回过神来，略带羞涩，轻声唤道：“娘。”陈睿熙面露微笑地道：“老爷，这孩子倒是蛮可爱的，不知她唤什么名字啊？”王靖策道：“她唤作秀贤，以后便是咱们王家的人了。”陈睿熙道：“呃！秀中贤惠，这名字起得不错。秀贤呀！我以后便是你的娘了，这位是娘的大哥，你当唤他舅舅，这位好汉是老爷的结拜兄弟林副总镖头，你当唤他叔叔。”崔秀贤听陈睿熙介绍后，依次向那老者与汉子施礼拜见，说道：“贤儿拜见舅舅、林叔叔。”二人对视一眼，皆大笑道：“哈哈，好孩子，不必多礼。”此时，只听王靖策道：“林贤弟，镖局近来生意如何？”林寒云应道：“正要向大哥禀报呢！你走这段时日，镖局接了一单不错的生意，是去宣化的，价值两万两，我已安排昔里劲锋镖头主要负责，此外我还调了巴陵的李长生，料想应无大碍。”王靖策点了点头，说道：“呃！昔里劲锋武艺高强，为人又极为谨慎，再加上自幼在邕州路一带长大的李长生，确是较为稳妥。”言罢，环顾众人，笑道：“好了，眼下已快申时，大家也都认识我这小女儿了，走，先回大殿，今日我定要与诸位弟兄痛饮一番。”林寒云道：“好！咱们兄弟许久未曾喝酒了，大哥请。”王靖策大笑，率先举步入门，陈睿熙一手牵着王逸辰，一手牵着崔秀贤，紧跟其后。众人便随着王靖策夫妇一同向王府中的雍睦堂走去。
崔秀贤只见脚下俱是一色青石方砖铺就，平整得紧，行于其上，只觉说不出的舒坦。这王靖策的府宅甚大，其间松柏挺拔苍劲，香樟郁郁葱葱，绿枝随风轻摇；墙角秋菊成丛，金黄肆意绽放，丹桂依旧馥郁芬芳，橙红相间，处处透着盎然生机；玲珑假山错落分布，姿态奇峻，仿若仙山之微缩；远处有一方玉池，水面清澈澄净，清波微微荡漾，池中鱼儿相互追逐嬉戏，当真是美不胜收，秀雅宜人。崔秀贤此前所居最大府宅，便是高丽开城的崔家官邸，可如今，她对崔家官邸的记忆已渐模糊，难以记起全貌，然观眼前王府之气象，恐崔家官邸亦未必能及。一路行来，她好奇心极盛，问题不断。陈睿熙虽是初次见这小女孩，却见她灵动可爱，打心眼里喜之，故而无论崔秀贤问些什么，都耐心细致地讲解，若有疏漏之处，王逸辰便在一旁稍加补充。这一路上，一家三口有说有笑，氛围格外融洽。众人行了好一阵子，来到一座气势恢宏的大殿外。恰在此时，陈睿熙不住地咳嗽了几声。王靖策立刻回身，关切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老毛病又犯了？”陈睿熙咳嗽稍缓，抬眼看向丈夫，见他满脸关切，心中一暖，答道：“老爷，我无碍，今日甚是欢喜，话说得多了些，不必为我忧心，过会儿便好了。”一旁的王逸辰道：“娘，还是回屋先歇一歇吧！”王靖策道：“辰儿说得在理。冬月，快些，先扶夫人回房，再炖一碗参汤来。”言罢，只见人群中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应了一声，来到陈睿熙身旁。陈睿熙似还欲说些什么，王靖策又道：“夫人身体不适，先回去歇息，晚膳便不用参加了。待我与弟兄们用过饭，便来看你。”陈睿熙无奈，只得叹道：“唉！瞧我这不争气的身子。那老爷，我先回去了。还望弟兄们莫要见怪。”说着，向王靖策、陈庆鹏及林寒云等人福了一福。林寒云等人赶忙回礼：“嫂嫂身体要紧。”王靖策目送夫人离去，长叹一声，回身问：“李管家，晚膳准备得怎么样了？”一个年近六旬的老者回道：“自打收到何老三的报信，便着手准备晚膳了，想来再过一会儿也就好了。”王靖策道：“那好。辰儿，你先带贤儿去你的住处。李管家，你安排人把辰儿隔壁的房子好好拾掇拾掇，日后贤儿便住那儿了。”李管家点头应下。王逸辰则欢喜道：“那可太好了，往后我和贤儿住得就近了。”说罢，牵着崔秀贤的小手，兴高采烈地朝自己住处跑去。王靖策见状，微微一笑，随后高声道：“走，弟兄们，咱们先入大殿候着，今日定要不醉不归！”
三月初，辰时方过，日光温煦，洒满庭院。池塘里菖蒲新绿，芽尖破水，与水草相映，碧波微漾。鱼儿不时跃出水面，溅起晶莹水珠，映着晨光，熠熠生辉。池畔小榭，朱栏精巧，雕梁画栋，尽显雅致。王靖策夫妇对坐其间，王靖策身着月白长袍，外搭素锦披风，神态从容，气度非凡；陈睿熙身着浅粉锦缎襦裙，下系厚棉行缠，微风轻拂，青丝微扬，举止间尽显端庄娴雅。王靖策轻啜一口茶，缓缓放下茶盏，伸手入怀，取出一物，说道：“夫人，我知你自幼受儒家教化，素不信命理之说。然此乃女子之物，你身为贤儿的娘亲，还是由你赠与她吧！如此更显得亲切自然。”陈睿熙接过手链，问道：“老爷，这便是你让左镖头远赴华山求来的物件吧？”王靖策颔首道：“正是。此事眼下唯有你我与左镖头知晓，切莫再与他人提起，辰儿那儿也不必说了。若让贤儿得知，我恐她心生忧思。”原来，当初在历城收崔秀贤为义女时，王靖策只道她是父母双亡的汉人孤女，未曾深究其过往。直至崔秀贤随行返回江夏途中，方详述其身世：父母早逝，林伯亡故，兄长亦不知所踪。王靖策虽怜其遭遇，但世人多信命理，他身为商贾，难免暗忖此女命格是否过硬，恐为家人带来不祥。然见崔秀贤与王逸辰甚是投缘，且天真烂漫、乖巧可爱，心中又难舍疼爱之情。左一铭察言观色，知王靖策心中所虑，遂提议赴华山求取灵物，既可护佑崔秀贤平安，亦可化解命格之厄。王靖策欣然应允。左一铭乃姚真关门弟子，其师为全真教丘处机真人四传弟子，亦是华山派宗师贺志真之高徒，精通道法。左一铭返江夏稍作休整，便启程赴华山，面见师尊，详述缘由。经师指点，选取上乘材料，制成手链，并由师施法加持。往返筹备，历时四月方归。陈睿熙点点头，细细端详手链，但见其以匀净温润的白玉珠为主，间以莹润黑玉珠，黑白相衬，淡雅和谐。链中主饰为白玉、黑玉拼接而成的水滴牌，边缘光滑，双鱼首尾相对，暗合太极阴阳之意，宝石点睛，精巧非常。若不细究，难窥其中玄机。看到此处，不禁叹道：“左镖头真是用心良苦啊！此链材质上乘，做工精细，更难得的是设计含蓄，外观如寻常首饰，若非点破，无人知其深意。”言罢，将手链收入怀中。王靖策说道：“是啊！左镖头委实是我心腹之人，诸多棘手之事，皆能妥善化解。得他相助，如虎添翼，当真是难得之才啊！”陈睿熙闻言，微微颔首，以示赞许，随即似有所思，轻声问道：“老爷，带辰儿前往暮色山的日子可定下了？”王靖策应道：“眼下尚未确定，不过我想着越快越好。自去年在庐陵与吕英韬见过一面，算起来至今已有一年有余。我本打算去年六月便将辰儿送去，一来因辰儿执意不肯，二来要前往大都贺喜，这才耽搁下来。如今已入三月，依我看不能再拖延了，还是尽早启程为好。”陈睿熙幽幽叹了口气，问道：“老爷打算让辰儿去多久呢？”王靖策见夫人眉宇间隐有忧色，安慰道：“夫人，我知晓你舍不得辰儿，可我送辰儿去拜师自有道理。其一，辰儿天资卓绝，几近过目不忘。自五岁习武至今，这九年间，先后习得霹雳掌、瞬影踢、怒浪诀及烈隼爪，还有林寒云传授的开碑掌等上乘功夫。如今这些武艺，招式他早已练得纯熟，只是阅历尚浅，功力也还需时日打磨，即便如此，也远胜我当年，实乃难得的好苗子。只是他所学多为拳脚功夫，兵器和轻身功夫却尚有不足。凌岳派虽说名气比不上少林、崆峒等江湖传统大派，然却是武林中公认的名门正派，在江西行省诸多门派里，可排进前三之列。此派素以精妙剑法和轻功身法闻名于世，其轻功身法更是江湖公认的独门绝技，与崆峒、逍遥并称‘轻功三绝’，比我传授辰儿的身法不知强了多少。送他去凌岳派，正好能弥补辰儿目前所学之不足。其二，与你我二人也有关。自霄……咱们平日里太过宠溺他了，致使辰儿性格固执任性。凌岳派授业方式别具一格，其余门派，或专授武艺，或重武轻文，鲜有二者并重者，而凌岳派自创派以来，便奉行武艺与才学并重之理念。吕英韬是我的旧交，素有‘墨剑双绝’之美誉，他不但武功在我之上，才学更是远胜于我。听闻他对弟子要求严苛，让辰儿拜他为师，不仅对辰儿武艺提升大有裨益，学识也定能更上一层楼，更为关键的是，能磨炼辰儿的性子，纠正他的不良习性。其三，武艺提升对他日后执掌镖局生意大有益处，丰富的学识还能充实辰儿的思想，对他日后掌管家中其余生意也大有帮助。而且，作为凌岳派高徒，凭借门派的名气与威望，定能助力咱家生意，可谓百利而无一害。所以，送辰儿去暮色山拜师一事，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绝非草率为之。”陈睿熙听罢，点了点头，说道：“老爷，我晓得你所言极是。我一介妇道人家，只要是对辰儿真正有利的事，一切但凭老爷做主。对啦！我问的话，老爷还没回我呢！”王靖策轻拍额头，笑道：“瞧我这记性，都忘了你问什么了。五年，辰儿如今十四岁，五年后将近弱冠之年，那时我便让他回来。到那时我刚满五旬，身子还算硬朗，便全力传授他生意之道，先让他从镖局入手，而后再逐步接管家业。”陈睿熙微笑道：“老爷安排得委实妥当，已然为辰儿筹划好了前程，能让他少走不少弯路。”王靖策笑了笑，说道：“当年辰儿的祖父因急病骤然离世，没来得及向我交代太多。如今我有这条件，自当全力为辰儿铺路。”言罢，想到当年自己接管家业时面临的困境，战乱期间为保生意而四处奔波、多方周旋的艰难，战后为振兴家业的殚精竭虑等，不禁暗自叹了口气。过了片刻，只听陈睿熙道：“老爷，既已决定近期便去，可与辰儿说过了吗？”王靖策道：“昨日午后，我已与他谈及此事，然他却执意要带贤儿同去暮色山拜师习武。唉！这孩子，或因我平日过于溺爱他了，是以养成了如今这般的执拗脾性。我本不愿贤儿与他同往，唯恐……唉！”陈睿熙说道：“老爷何以有此顾虑？我倒反觉得二人同去更为妥当。”王靖策道：“夫人既有高见，靖策愿闻其详。”陈睿熙微微一笑，道：“老爷，那我就说了，若有不当之处，望勿见笑啊！我有三点浅见：其一，二人同去，彼此为伴，日后不至于孤寂；其二，贤儿虽是女娃，然女子亦能习武啊！习武之后，体魄定会强健许多。贤儿虽非你我亲生，可自她入我王家，想来老爷与我一般，早已视如己出了吧！实不相瞒，我可不愿日后贤儿如我这般，每日需靠那昂贵的人参药材延续性命；其三，若只送辰儿去习武而留下贤儿，恐二人心中皆生芥蒂。辰儿倒也罢了，他毕竟是我俩亲生，可我实在不想因这事，致使咱们与贤儿之间生出嫌隙，老爷以为如何呢？”王靖策沉吟片刻，颔首道：“夫人说得也有道理，我本欲留贤儿伴你左右，她活泼伶俐，定能为你增添不少欢趣。再就是……也罢，三日后我们便启程。”陈睿熙未再言语，只是静静地望着眼前的垂柳，想是难舍这一双儿女就此远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