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整,手机屏幕亮起蓝光。
我睁开眼,冷库的冷气还在往骨头里钻。左臂贴着肋骨的位置一阵阵抽,像是有铁丝在里面来回拉扯。我动了动手掌,指尖发麻,但还能握紧刀柄。
外面搜查的脚步声稀了。
我从集装箱里爬出来,动作放慢,膝盖撑地时咬住后槽牙。不能出声,也不能倒。现在倒下,就真的走不出去了。
我靠着箱壁站直,摸了摸后颈。芯片接口那里有点烫,像贴了块烧热的铁片。我没管它,把制服外衣拉好,帽子压低,朝通风口方向走。
货舱门还是半开着。我贴墙边挪出去,地面结了一层薄霜,踩上去几乎没有声音。远处探照灯扫过码头,我蹲下,等光过去才继续往前。
东侧信号塔下,一个人影靠在锈铁架上。
厉雪娇。
她看见我,没说话,只抬了下手。手里拎着个黑色帆布包。
我走到她面前,她递来一支烟。我接了,没点。
“你迟了三分钟。”她说。
“差点没命。”我回。
她点头,打开包,拿出热成像仪递给我。屏幕上有个红点在移动,位置偏地下。
“周慕云留的信标,就在下面。老船坞通风井,能通到指挥楼废墟。”
我看了眼时间。五点零七分。距离人质转移还有四十三分钟。
“走。”
她带路,我跟在后面。绕过两排报废的吊机,地上全是碎玻璃和断裂的钢缆。空气里一股陈年油味,混着海水的腥。
我们蹲在通风井口。铁栅栏已经变形,一角翘起,像是被人从里面撞开过。
我伸手进去探了探,井壁潮湿,往下三米就是拐角。
“你先?”她问。
我摇头。“我断后。”
她没争,收起仪器,翻身钻了进去。
我跟着下去,脚踩在铁梯上,每一步都轻。井道狭窄,肩膀擦着两边水泥。往下十米,通道变宽,出现岔路。
左边有风,右边死寂。
我选了左边。
走了不到二十米,头顶突然传来一声闷响。灰尘簌簌落下。
我抬手拦住她。
前方墙体晃了晃,一块混凝土掉了下来,砸在地上裂成几块。
这地方撑不了太久。
我们加快脚步,贴着左侧墙根往前。通道尽头是一扇铁门,锁已锈死,门缝里透不出光。
我退后半步,用战术刀撬锁孔。刀尖卡住,用力一掰,锁芯脱落。
门开了。
里面是塌了一半的指挥室。屋顶漏天,钢筋裸露,墙皮全剥落了。地上散着烧焦的电线和碎玻璃。
厉雪娇打开手电,光扫过角落。一台翻倒的服务器机柜躺在那儿,旁边还有个断裂的椅子。
我站在门口没动。
三年前的画面突然冲进来。
火光冲天,油罐爆炸的声音震得耳膜疼。林骁把我推进掩体,自己抱着炸药包冲向油车。他回头喊了一句,嘴型我看清了——“名单不能丢!”
我猛地闭眼,再睁,眼前还是废墟。
可刚才那一幕,和现在的位置完全重合。
“你怎么了?”厉雪娇问。
“这里……是我们当年的临时指挥点。”我说,“林骁就是在这儿断后的。”
她没接话,把手电递给我。
我接过,照向最里面的墙。那里被混凝土整体封死,表面平整,看不出门缝。
但我知道,里面有东西。
我走过去,用手摸墙面。冰凉,粗糙。可当我摸到右下角时,手指感觉到一丝异样——温度比别处高一点。
我蹲下,用刀背轻敲。
空心。
“这里有夹层。”我说。
厉雪娇立刻从包里拿出液压剪。她递给我,我接了,对准她标记的承重点,慢慢压下去。
金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墙面裂开一道缝。
我换手继续,额头冒汗。反噬的痛感越来越强,左臂像被什么东西一点点撕开。
咔。
一声轻响。
一块钢板松动了。
我把它掀开,露出向下的阶梯。台阶边缘有应急灯,微弱的绿光照着下面。
我们对视一眼。
她先下,我跟在后面。
台阶不长,十步到底。是个小房间,四面密封,墙上嵌着电缆管道。正中央摆着一台军用终端,屏幕还亮着,泛着灰白的残影。
我走近。
屏幕上只有一行字:“……坐标已同步至——”
后面没了。
光标还在闪。
我伸手碰键盘,没反应。主机还在运行,风扇低鸣,但系统卡死了。
厉雪娇蹲下检查接口。“电源没断,网络模块也在线。应该是远程强制切断信号。”
我盯着那行字。
“同步至”哪里?
我拔下主机侧边的存储卡槽,里面有个微型SD卡。拿出来,吹了吹灰,塞进防水袋。
“这是最后连接的IP记录。”我说,“只要C组能破解,就能定位源头。”
她点头,从包里取出信号屏蔽盒,我把卡放进去,扣紧。
外面突然传来震动。
我们同时抬头。
灰尘从天花板缝隙洒下来。
“他们找到冷库了。”我说。
“巡逻队会往这边来。”她回。
“还有多久?”
“最多十分钟。”
我看着终端屏幕,那行残字还在闪。
三年前,我们在这里丢了七个人。
现在,我又回来了。
不一样的是,这次我知道该找什么。
我转身走向楼梯口,手刚搭上扶手,忽然停住。
终端下方的地板上,有一道划痕。很细,像是被什么硬物拖过。
我蹲下看。
不是随便划的。
是数字。
用刀尖刻的:T-09。
我的编号。
我手指抚过那道痕迹,指腹能感觉到凹陷的深度。不是新刻的,边缘已经氧化发黑。
是谁留的?
林骁不可能回来。
除非……
有人在我之后进过这里。
而且知道我是谁。
我站起来,把防水袋塞进内袋,贴着胸口放好。
厉雪娇站在我身后,没问。
“走。”我说。
我们往上爬,刚到通风井口,外面就传来了对讲机的声音。
“B区有脚印,刚留下不久。”
“封锁所有出口,无人机升空。”
我关掉手电,趴在井口边缘往外看。
两辆越野车停在船坞入口,车灯亮着。四个穿黑衣的人正在分散搜索,手里拿着探测仪。
厉雪娇低声说:“东侧围墙有缺口,我能带你绕过去。”
我摇头。“不,不去围墙。”
“那你打算——”
我指着终端屏幕的方向。
“再回去一趟。”
她愣住。“你疯了?他们马上就要搜到这里。”
“我忘了拿一样东西。”我说,“那个刻字的人,不会无缘无故留下T-09。这地方还有东西。”
她盯着我看了两秒,忽然从包里抽出一把短管手枪,塞进我手里。
“三十秒。”她说,“多了我不等。”
我点头,重新钻进井道。
回到密室,我直接扑向终端底座。拆开外壳,里面是主板和电源模块。我一条条线看,直到发现一根伪装成接地线的独立光纤。
它没接主机,而是通向墙角的一个隐蔽接口。
我顺着接口摸过去,墙后有空腔。
没有时间拆墙了。
我掏出战术刀,插进接缝,用力一撬。
一块活动板弹开。
里面是个金属盒子。
我拿出来,打开。
一张折叠的纸,上面印着半张地图。边缘烧焦了,但能看出是公海区域。一个红点标在西南角,旁边写着:DRX-7。
下面是几行小字,被水渍泡过,只能看清最后一句:
“名单原件,存于平台核心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