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贴着水面刮过来,带着铁锈和咸腥的味道。
我蹲在瞭望塔的残架上,手机屏幕还亮着。周慕云最后那条语音只说了十三秒,声音压得几乎听不清:“她不在原定据点……监控拍到她被带往东南码头,上了一艘改装货轮。”
我没回话。手指滑动地图,把刚才看到的渔船轨迹重新拉了一遍。船影太慢,吃水太深,不是捕鱼的节奏。那是运人用的船,低速稳定,航线直指外海。
厉雪娇失踪了。
两小时前她还在码头外围接应,按约定发来一个定位信号。之后再无回应。现在连周慕云都只能靠断续的跳频信号传消息,游轮上的通讯系统已经被赵天雄的人彻底封锁。
我从高处跳下来,脚踩在烧焦的水泥块上发出脆响。老船坞的火已经熄了大半,但空气里还有余温。走到排水管夹层,撬开一块松动的铁皮,应急背包就藏在里面。
黑色作战服,军用夜视仪,一把消音手枪,三枚烟雾弹。背包拉链有点卡,我用力扯了一下才拉开。这东西三年没动过,防水层还好,装备一件没少。
我把衣服换上,把U盘塞进胸口内袋。硬盘里的数据还在,GRAY-7的密钥、提前引爆的时间戳、军方作战靴的脚印——这些是能翻案的证据,也是他们要我死的理由。
不能留在岸上。
东南码头有灯塔,废弃多年。我绕小路过去,避开主干道的巡逻车。外墙爬满藤蔓,电缆从底部断口垂下来一段。我记得这条线,送外卖时修过一次电箱,顺手记了编号。接口没拆,只是断了信号。
我拔掉绝缘胶布,把解码器插进裸露的铜丝。屏幕闪了几下,连上了港口监控的备用线路。
画面跳出来只有五秒。
一艘灰色货轮停在C7泊位,舷号HS-09。镜头晃了一下,拍到甲板上两个穿黑衣的人拖着一个红发女人往下舱走。她挣扎了一下,右腿踢中一人膝盖,但很快被按住头拽进了舱门。
是厉雪娇。
她穿的是昨晚那件酒红色外套,袖口撕了一道口子。我盯着那个舷号,脑子里一下子炸开。
HS-09。
三年前非洲任务当天,张振国部队用的临时呼号就是这个。那天我们接到的坐标指令,来源IP伪装成友军中继站,实际是从一艘同型号货轮发出的。七个人进去,一个都没出来。
他们不是随便挑的船。
这是冲着我来的,故意用这个代号,就是要让我知道——这次不是交易,不是伏击,是清算。
我拔掉解码器,收进包里。灯塔外传来引擎声,一辆皮卡驶过码头入口,车顶装着信号干扰器。不能再等了。
回到防波堤,我在礁石缝里找到租好的快艇。黑市老八的船,没登记,油加满了,钥匙塞在座椅底下。船身窄,马力够,能在公海甩开巡逻艇。
坐上去之前,我掏出打火机,点燃一支烟。
烟头凑近左臂,文身边缘那道旧伤还在发烫。我轻轻压下去,刺痛从皮肤窜到神经。这种疼能让我保持清醒,不会在战纹激活的时候失控。
厉雪娇不该卷进来。
她哥哥的事是个误会,但她后来替我挡过枪。那一枪本该打在我心脏上,她从侧面撞过来,子弹穿了她的肩膀。血喷在我脸上,滚烫的。
现在她被抓了,关在那艘船上。
我知道去了可能回不来。
可如果我不去,名单上的其他人也会一个个消失。周慕云撑不了多久,他在游轮上已经是孤身一人。赵天雄不会留活口,张振国更不会。
我把烟掐灭,扔进海里。
快艇发动的声音很小,马达低鸣,船尾划开一道暗色水痕。仪表盘上的指南针指向东南偏东,那片海域是禁航区,地图上标着“沉舰带”。十年前有一支护航编队在那里失联,后来打捞出几具尸体,全是溺亡,但身上有弹孔。
导航我用手绘的坐标,不能用电子设备。手机关了,只留下震动模式,万一周慕云还能打通。
海面平静,远处城市灯火渐远。风吹在脸上开始变冷。我摸了摸后颈,芯片接口有点发麻,像是有什么在下面蠢动。
它只认杀意。
十秒,必须结束战斗。
我握紧方向盘,盯着前方漆黑的海面。禁航区边界有个浮标,过了那里,就没有回头路了。
快艇继续往前,水波被劈开,发出持续的哗声。
忽然,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
我没拿出来看。在这种地方,任何信号都可能是诱饵。
但我还是把它掏了出来。
屏幕亮起,一条新消息:
“她不是你最后一个软肋。”
没有署名,号码加密。
我把手机翻过来,背面贴着一张微型SIM卡,是周慕云上周塞给我的备用线路。这条信息不是从主通道发的,是通过卫星中转,延迟了十七分钟。
说明发信人知道我会走这条路。
而且他知道厉雪娇的存在对我意味着什么。
我把手机重新关掉,塞回内袋。右手搭在枪套上,左手调整航向。
快艇穿过一片薄雾,前方出现一道断裂的浮标链。
禁航区到了。
我松开油门,让船滑行了一段。
海面突然安静下来,连风都小了。头顶月光被云层遮住,夜视仪视野里只剩下灰白轮廓。
然后我看到它。
三百米外,那艘HS-09静静停在水面上,没有开灯,甲板空无一人。
像一艘死船。
但我知道有人在等我。
我取下夜视仪,装上消音器,把烟雾弹别在腰带上。
船慢慢靠过去,螺旋桨搅动水流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距离五十米时,我关掉了引擎。
快艇随波漂动,缓缓接近货轮右侧的登船梯。
铁梯悬在半空,晃得很轻。
我抓住扶手,往上爬。
第一级。
第二级。
爬到第三级时,听见上面传来脚步声。
很轻,但确实有人在走动。
我停下,贴在船体侧面。
脚步声停了。
接着,一声金属撞击声从甲板上传来,像是手铐扣在栏杆上。
我继续往上。
最后一级台阶,我猛地探头,扫视四周。
空旷的甲板,集装箱堆成两排,中央放着一张铁椅。
椅子上绑着一个人。
红发,酒红色外套,右袖口裂口清晰可见。
是厉雪娇。
她低着头,像是昏迷了。手腕被钢索绑在扶手上,脚踝也有锁链。
我没下梯子,站在边缘观察。
三秒后,她忽然抬头。
眼神清醒,直直看向我。
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但我看懂了她说的两个字。
“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