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阳篷的布帘被风吹起一角,那只戴着白手套的手停在半空。
我没有动。手指慢慢滑向后腰,那里藏着一把从快递站顺来的折叠刀。白手套没有继续掀开帘子,也没有放下,就那么悬着,像在等我做出反应。
三秒后,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盖过了海风。那手缓缓收回,帘子落下。
我盯着那块布料晃了两下,然后起身,贴着船舷边缘往安全通道退。游轮广播正在通知贵宾登船,甲板上的人越来越多。赵天雄到了,周慕云还在监控室撑着换班时间,厉雪娇已经离开码头——现在没人能帮我确认刚才那人是谁。
但我得赶在下一个陷阱前,把事情搞清楚。
老船坞的引爆时间是十一点整。现在是十点四十七分。
我从服务梯下到货舱层,翻出排水管,顺着缆绳滑到岸边。摩托没等我,但一辆废弃的共享单车倒在防波堤边。链条锈死了,蹬起来咯吱响,可它能带我赶到地方。
路上接到周慕云发来的加密消息:**“指令已发,掩体自毁程序启动。”**
不是提醒,是通报。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名单上的人,都该“死”在这个时间点。
我骑得更快。
老船坞在城东废港区,三十年前是军用补给基地,后来转给民间航运公司。地图上标的是“仓储改造区”,实际地下有三层加固掩体,连通旧潜艇维修通道。这种地方不会随便炸,除非里面藏了不能见光的东西。
远远就看见火光冲天。
爆炸已经发生,钢架结构歪斜着塌进坑里,黑烟混着火星往上翻。热浪扑面,我把车扔在三百米外,趴在地上往前爬。地面还有余震,每隔几分钟就有小规模燃气爆燃,火舌从裂缝里窜出来。
我绕到东南侧,这里有一道早年坍塌的围栏缺口。送外卖时我记过这片风向规律,东南风能把浓烟吹向西北,留出一条短暂的安全通道。趁着一次闪爆刚过,我冲进废墟。
脚踩下去,地面软得像踩在烧过的纸壳上。到处都是扭曲的金属和碎玻璃。我在一堆水泥块里发现了一串靴印——不是赵天雄手下那种定制皮鞋,也不是普通工人胶底鞋。鞋纹是菱形交错格,边缘带排水槽。
是军方特战部的制式作战靴。
他们来过。
而且是在爆炸前。
我蹲下摸了摸脚印边缘,土还没完全烤干,说明人走不久。张振国的人动手比预定时间早了五十多分钟,根本不是为了销毁证据,更像是……抢东西。
或者灭口。
我继续往里走,找到地下入口。厚重的合金门被炸开了半边,扭曲成麻花状。里面漆黑一片,空气里全是焦糊味和电线短路的臭味。我打开手机照明,沿着走廊往里摸索。
主控室在最里面。
门框还在,设备全毁。主机柜炸成了碎片,电缆像断肠一样挂在墙上。但在一块掉落的天花板下面,我发现了一角塑料外壳——是硬盘保护壳,军用级的,耐高温抗冲击。
这块壳嵌在水泥缝里,一半烧黑了,接口处还连着一小段数据线。
我用指甲抠出来,里面芯片没完全熔毁。只要能读取一点残存信息,就能知道谁下的引爆指令。
外面无人机的嗡鸣声越来越近。抬头看,一架黑色飞行器正盘旋在火场上空,镜头对着废墟扫描。是赵天雄的人来了,开始回收现场。
不能久留。
我撕下外套包住硬盘碎片,钻进旁边消防管道。这管子通向外围泵房,以前修船工用来运水。爬到尽头,我撬开井盖,跳进一条小巷。
巷口有个消防栓。我拧开接了半桶冷水,把硬盘裹进外卖保温箱,再倒进水,做成简易冷却装置。高温会加速芯片老化,必须降温才能读取。
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周慕云之前塞在我快递站储物柜里的便携解码器。巴掌大,银灰色,正面只有一个USB口和红绿灯。他说过:“不到万不得已别用。”
现在就是万不得已。
我把解码器连上硬盘,按下启动键。
绿灯闪了两下,屏幕跳出进度条。
读取中。
外面传来引擎声。我缩在墙角,盯着屏幕。进度走到百分之四十时,绿灯突然变黄,提示电压不稳。我摸出充电宝接上,重新加载。
终于,数据开始恢复。
第一行日志跳出来:
【远程引爆指令接收】
【来源IP:192.168.30.104(伪装为海皇号主控终端)】
【签名密钥:GRAY-7_AUTH】
GRAY-7。
灰鸦七号。
三年前任务当天,张振国用过的私人通讯信道。军方内部编号,不对外公开。他以为没人记得,但我记得。那天他用这个频道和境外势力通话十七秒,被我录进了战术头盔的备用存储卡里。
这不是巧合。
第二条日志出现:
【指令执行时间:21:18:03】
【系统记录:目标掩体自毁程序激活】
原定时间是二十三点整。提前了五十二分钟。
我盯着这串数字,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他们不是要炸掉这里,是要确保某个东西在特定时间之前消失。
比如,一个人。
关在里面的人。
名单上的三个名字——陆沉、厉雪娇、周慕云——刚刚被标记为“已清除”。如果军方系统显示我们都死了,那真正的清除行动,早就完成了。
我猛地站起来,冲回井口。
远处,那架无人机还在盘旋。赵天雄的人在拍照取证,但他们不知道,真正的问题不是爆炸本身,而是谁比他们更快一步动手。
我打开手机,连上解码器,把所有数据打包发给周慕云。
几秒后,耳机震动。
是他。
“你看到了?”他声音压得很低,“他们想让我们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不是结束。”我说,“是掩盖。”
“张振国的人先进去了,对吗?”
“靴印还在。”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掩体B2层有个独立囚室,没有监控,只有指纹锁。三年前‘清源计划’启动时,抓过一个叛逃的技术员,他知道第一批坐标是怎么泄露的。”
“他还活着?”
“我不知道。但从昨晚开始,系统里关于他的所有记录都被删了。”
我握紧手机。“所以这次爆炸,不是为了杀我们,是为了让他闭嘴。”
周慕云没说话。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也在这名单上,随时可能变成下一个“已清除”。
“听着,”我说,“你留在游轮不安全。”
“我已经没得选了。”他说,“赵天雄的安保队正在清查监控室,我刚才伪造了一份离岗记录,最多撑两个小时。”
“够了。”
“你要去哪?”
“公海。”
“潮汐转向在凌晨两点,那是唯一没有巡逻艇的时间窗口。”
“我知道。”
挂了电话,我把U盘插进手机,装进防水袋,塞进内衣口袋。
抬头看,火势小了些,但烟还在升。瞭望塔只剩半截骨架,我爬上去,站在最高处。
远处海面平静,航道灯一明一暗。
我蹲在残骸上,右手按在左臂文身上。战纹芯片刚才微幅激活过,现在经脉还有些发麻。反噬没完全退,但我还能动。
风从海上吹来,带着咸腥味。
时间是十一点三十七分。
我没有再看手机,也没有联系任何人。只是盯着那条通往外海的水道,等着那一刻到来。
一艘渔船的影子缓缓划过 horiz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