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降下的半张脸被烟头的火光映亮，右手小指缺了一截。
我认得这个手势。赵天雄三十年前在码头火并时丢的那节指头，后来有人拿去泡在福尔马林里当战利品展览。他从不戴假肢，说是提醒自己别再犯错。
烟头一明一灭，他没看快递站，目光扫过对面屋顶的通风口。三秒后，轿车启动，轮胎压过湿漉漉的地面，消失在街角。
我没动。窗帘缝外的光线恢复正常，但心跳一直没落下去。
我摸出对讲机，按下周慕云留下的应急频率，输入一串摩斯码：T-09归巢。
信号发出去不到二十秒，耳机里传来两声短震——接通了。游轮方向的接收端已激活。
我扯下外套，套上一件印着“东海航运后勤”的工装马甲。这是昨天送餐时顺走的。袖口还沾着机油，味道有点冲。
外面天刚亮透，第一批补给车队正往港口集结。我混进第三辆车，蹲在货箱后面。司机是个胖子，叼着烟翻名单，看到我的工牌只瞥了一眼。
“新来的？”
我说是临时调的。
他没再问。车队一路畅通，卡口刷的都是内部码。
海皇号停在七号泊位，船身漆黑，像一头趴伏的铁兽。甲板上人影来回，安保比普通邮轮严得多。人脸识别岗设了三道，还有手持探测仪的巡逻队。
车队停在侧舷货梯口。我趁司机下车交单，从底舱排水管爬出去，贴着船体往上攀。右肩伤口还在抽，每拉一次都像有刀片在里面搅。
爬到货舱通风口时，听见里面有人说话。
“……赵会长十点登船，会议定在VIP层东厅。”
我停下动作，耳朵贴住铁网。
“监控全部切内网，外部信号屏蔽。周经理说今晚系统升级，所有数据要备份。”
脚步声走远。我拧开螺丝，翻身进去。
货舱空了一半，堆着木箱和金属柜。我沿着墙边走，避开摄像头死角。电梯不能用，楼梯间每隔两层就有守卫。只能走服务通道。
爬到第七层时，听见头顶传来皮鞋声。我闪进储物间，门缝里看到两个穿西装的男人经过，耳朵里塞着通讯器。
等他们走远，我继续往上。
通风管道窄，爬行时肩膀撞到铆钉，血又渗出来了。爬到第九层尽头，找到监控室的检修口。
下面坐着一个人，背对我，穿着赌场经理的制服，手里拿着银色温度计。
是周慕云。
我轻轻敲了三下铁板。
他没回头，但左手抬起，在桌面上敲出三长两短。
安全。
我滑下去，落在他身后。
他转过来，眼神很稳。“你来了。”
我没说话，点头。
他递过一张U盘。“会议内容加密了，但我能给你五分钟的物理接入时间。”
“议程是什么？”
“清除‘清源计划’所有关联人员。”他说，“名单上有你，有厉雪娇，还有我。”
我盯着他。
“命令来自军方代号‘灰鸦’。”他声音压得很低，“赵天雄只是执行者。他们要在三天内抹掉所有知情人。”
我接过U盘。“监控主机在哪？”
“主控台在隔壁，双重认证。指纹加动态密钥。密钥每三分钟刷新一次。”
“你能帮我争取时间？”
他看了眼手表。“值班换班在即。我能拖三分钟。”
“够了。”
他起身，整理领带，开门出去。
我蹲在主机柜旁，手放在接口上。
十分钟过去，走廊传来脚步声。
门开，周慕云走进来，跟另一个穿制服的技术员说话。“老规矩，我查完日志就走。”
那人点头，坐下。
周慕云走到我藏身的柜子边，轻敲两下。
我立刻行动。
拉开主机面板，插入U盘。屏幕弹出验证框。
心跳开始加快。
后颈突然发烫，像是有东西在皮肤下苏醒。
战纹芯片被激活了。
视野边缘泛起红光，倒计时浮现：10、9、8……
时间变慢了。
我能看清屏幕上每一行代码的滚动速度，能听见电流在主板上的细微脉冲。
7、6、5……
我输入破解指令，复制会议数据包，同时上传伪造文件。
4、3……
进度条跳到百分之百。
2……
拔出U盘，合上面板。
1。
倒计时归零。
一股剧痛从脊椎炸开，像是无数根针顺着神经往上扎。我咬住手臂，硬生生没叫出声。
站起来，腿有点软。
门外，周慕云还在和那人聊天。
我贴着墙往后退，拐进消防通道。
刚关上门，反噬全面爆发。右臂抽搐不止，冷汗顺着额头流进眼睛。
我靠着墙滑坐在地，手指抠住台阶边缘。
过了几分钟，痛感才慢慢退成钝麻。
我掏出U盘，握紧。
任务完成。
但还没结束。
我打开手机，连上U盘。解密后的会议记录跳出来。
除了清除名单，还有一条附加指令：老船坞地下掩体将在今晚十一点启动自毁程序，由游轮主控系统远程触发。
时间显示：上午十点十七分。
距离引爆，还有十三小时四十三分钟。
我收起设备，往甲板方向走。
服务梯通往露天区域。推开安全门，海风扑面而来。
阳光刺眼，我眯起眼。
远处，厉雪娇骑着摩托停在码头边。她抬头看了眼游轮，摘下头盔，转身离开。
我没喊她。
现在谁都可能被盯上。
我绕到船尾遮阳篷后，找了个角落坐下。这里看不到监控探头。
从口袋里摸出那枚染血的识别牌，翻过来。
T-7。
和我的T-09只差两位。
他们是冲着整个清源计划来的。
我把牌子塞回内袋，抬头看天。
云层开始聚拢，风大了。
游轮广播响起，通知贵宾登船。
我听见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由远及近。
没多久，一阵脚步声从走廊传来。
“赵会长到了。”
两个保镖模样的人走过甲板，停在遮阳篷外。
我屏住呼吸，往阴影里缩了缩。
他们站了几分钟，转身离开。
我松了口气，刚想动，忽然感觉后颈一热。
不是战纹。
是有人在靠近。
我缓缓抬头。
遮阳篷的布帘被风吹起一角。
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掀开了它。
正对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