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一个老家发生的故事吧，是我从老辈人那听来的。
那会儿，还是八十年代初，咱这村子边上，有条大河，叫青龙河。那水啊，清亮亮的，打我记事起就流着，河面宽，水也深，尤其村后那一段，拐了个大弯，形成个深水潭，叫“女人湾”。为啥叫这名儿？就因为那里水好，水温也合适，女人们夏天洗衣服，或是天热了，都喜欢结伴去那儿洗澡。
村里有个老光棍，叫赵老蔫，四十好几了，打小就爹死娘亡，性子孤僻，人也蔫头耷脑的，不招人待见。他别的还好，就是有个见不得人的毛病——爱往“女人湾”那边钻。不是去洗衣服，是……是偷看！他总寻着个没人的树丛，或是河湾子的芦苇荡，猫着腰，眼睛贼溜溜地往水里瞄。村里女人们心里都膈应，可碍着脸面，也不好明说，只能是洗澡都结伴，还特意在岸边放个竹竿，谁要是看见了，就“啪啪”地敲水，算是警告。
赵老蔫呢，被敲过几回，也不长记性，觉得那水清，人影晃晃的，像看画儿似的，过过眼瘾，解解闷儿，没啥大不了的。老辈人劝他：“老蔫啊，别作孽，那河里不干净，老早年间发大水，淹死过好些人，尤其是那些年轻轻的、寻了短见的女娃，魂儿都沉在水底，最恨偷看的！你再这样，小心水鬼拉你下去当替身！”他听了，就咧着嘴嘿嘿笑，说：“扯犊子，我活得好好的，哪来的鬼？”
那年夏天，特别热，狗吐着舌头都喘不上气，后晌，赵老蔫估计天这么热，一定会有人去洗澡，那贼心又痒痒了，估摸着去看看，就又猫着腰，钻进了岸边的芦苇丛里。
这时，天还没完全黑透，太阳刚落山，天边还留着点红霞，河面上金粼粼的。赵老蔫猫在岸边的芦苇丛里，眼巴巴地往水里瞅。焉哉水里扫来扫去，嘿，还真让他瞅着了！水湾子中央，水波荡漾，一个女人正在洗澡。那模样，啧啧，可真俊！头发又黑又长，披在水里，水珠子在她雪白的身上滚，那身段，就跟画儿里走下来的一样！赵老蔫的心“咚咚”直跳，手心都冒汗了，这可是头一回看得这么真切！
他那贼胆啊，就在这时候壮了起来。心想：“天还没黑，她又没看见我，我就走近点，再近点，就看一眼，就一眼……”他像只耗子，贴着河岸，一点点往前挪，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水里的身影。
那女人好像真没发觉，依旧在水里轻轻摆动。就在赵老蔫离水边还有几步远，心跳得快要蹦出来的时候，那女人忽然转过身来，朝着芦苇丛这边，清清楚楚地看了过来！赵老蔫吓得一哆嗦，差点瘫在地上。可怪了，那女人没喊，没骂，也没慌，反而……反而冲他咧嘴一笑，还抬起白生生的手臂，朝他轻轻招了招手！那手势，说不出的勾人，又说不出的……瘆人。
赵老蔫这下可魂儿都没了，一半是吓的，一半是那股邪火“腾”地就烧了上来。他心想：“她……她不生气？还叫我？莫非……莫非是看上我了？”这念头一冒出来，什么害怕都忘了，只剩下一股子冲昏头脑的邪劲儿。他“噌”地一下站起来，也顾不上芦苇划腿，跌跌撞撞地就往水边跑，嘴里还含糊地喊：“哎……哎……来了……”
他跑到水边，那女人还在笑，还在招手，离得更近了，那身段看得更清楚了，白得晃眼。赵老蔫心花怒放，伸出脏兮兮的手，就想拉她上来。可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口，他猛地低头，想看清她的脸……
哎哟！我的亲娘姥姥！
那一瞬间，赵老蔫的魂儿，真真切切地从天灵盖“嗖”地一下，飞出去了！他看到的哪是什么俊俏女人的脸啊！那是一张泡得发白发胀、肿得变了形的脸！眼眶是两个黑洞，没有眼珠，鼻子塌陷，嘴角咧得老大，一直咧到耳根子，露出一口黑黄的、参差不齐的烂牙！那根本不是在笑，是死到临头、肌肉抽搐的狰狞！一股浓烈的、河底淤泥和腐烂水草的恶臭，扑面而来！
“啊——！！！”赵老蔫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魂飞魄散，转身就想跑！可晚了！水里那“东西”猛地一伸手，一只冰冷、滑腻、像死鱼肚皮一样的手，一把就攥住了他伸出去的手腕！那力气，大得不像人！紧接着，另一只手闪电般从水里探出，不是抓他，而是猛地一撸，就把他小腿上一大片皮肉，“嗤啦”一下，整块地给撕了下来！那皮肉，连着血筋，就那么挂在那“东西”的手指上！
赵老蔫只觉得小腿上一阵钻心的剧痛，比看见那张脸还疼！他连滚带爬地往岸上逃，腿上血流如注，每跑一步，就在地上留下一个血脚印。他不敢回头，只听见身后水里“哗啦”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沉下去了，又像是……在笑。
他连滚爬爬地逃回自己那破屋，一头扎进屋里，反手就把门闩死，瘫在地上，抖得像秋风里的树叶。他腿上的伤深可见骨，可他好像感觉不到了，满脑子都是那张惨白肿胀的脸和那咧到耳根的烂嘴！他张着嘴，想喊，却发不出声，只有“嗬嗬”的抽气声。
第二天一早，邻居见他门还关着，喊了几声没动静，觉得不对劲。砸开门一看——哎哟！赵老蔫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脸朝天，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全是血丝，死死地盯着房梁，那表情，惊恐到了极点，嘴角还凝固着一丝被吓傻了的、诡异的抽搐。他那条腿上的伤，血早就流干了，结成了黑紫色的痂，可人早凉透了。大夫来看了，说人是活活吓死的，那腿上的伤，要不是吓死在前头，流血也得流死。
打那以后，谁也不敢在天擦黑的时候靠近“女人湾”了。都说，那水底的冤魂，最恨偷看的，会变作绝色美人，勾引你。等你近了，它就把真面目露出来，先吓破你的胆，再给你点厉害尝尝，最后拉你下去当替身。赵老蔫那腿上的皮，就是那水鬼给“撸”下来的，算是个警告，也算了结了他偷看的“眼福”。唉，所以说，人要本分，那不该看的，天没黑透也不能看，不然啊，青龙河的水，看着清，底下可全是要命的冤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