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众生为棋】
——黑湖无波，像一面被夜色磨亮的铜镜，照出两人对峙的剪影。
——众仙遗骨起座，化作没有面孔的“棋俑”，列阵成局。
——林妤晚执木剑，剑尖指地，血顺着剑脊滴入湖心，开出一圈又一圈桃花涟漪。
——沈砚之睁眼，眸中再无春水，只有俯瞰众生的寒星。
湖面广袤，无风，水色深如墨汁。
上空，众仙残魂闭合的七十二只“眼”悬成暗红星帘，投下经纬光网——
横三百六十道，纵三百六十道，恰好一张棋盘。
“啪嗒。”
第一具遗骨自天而落，立在交叉点上。
骨无面，背刻上古仙篆：「秩序」。
紧接着，亿万骨如雨下，或执刀，或执简，或拈花，各守其位。
棋盘之内，顿时白骨森森，却静得只能听见林妤晚的呼吸。
棋盘天穹，有一道巨大虚影——
玄冥半身隐于暗红，手执黑白两罐，对沈砚之做了个“请”的手势。
“贤弟，该你落子。”
沈砚之立于白子一方，眸色银白，像覆了一层薄霜。
情珠燃尽，他忘了桃花、忘了大雨、忘了为她一夜白头，
却记得“秩序”二字的重量——
那是刻进骨血的程序：
「守护秩序，即守护众生。」
玄冥的声音，在他识海回荡：
“众生皆棋，棋局即天道。
你为我执子，我为你稳笼。
三劫之后，若白子胜，牢笼永固；
若黑子胜——”
沈砚之抬眼，看向对面执黑的那一人，
声音机械，却带着本能的震颤：
“黑子胜，如何？”
玄冥低笑，意味深长：
“黑子若胜，秩序崩，你与她，皆可活。”
“但众生，会死。”
林妤晚赤足踏水，一步步走上棋盘。
凡人之躯，每走一步，脚底便被骨刺割开，血洒成线。
她却笑，像走在春日田埂。
“沈砚之。”
她扬声，声音穿过棋盘，惊起一圈涟漪。
“我来落子。”
玄冥挑眉，似在讶异这凡人也敢登台。
林妤晚抬手，木剑横胸，剑尖在黑子一方，轻轻一点。
“黑子第一子，我。”
“凡人，何以执子？”
“以血，以骨，以记忆。”
她掌心在剑锋一抹，血珠滚落，
在棋盘化作一枚晶莹剔透的黑子，
子内，桃花翻涌。
棋局规则，自虚空浮现，字字如刀：
1. 每落一子，需以“运”为目——
或自身寿元、或所爱记忆、或众生灵力。
2. 白子胜，秩序牢笼重铸，众仙归位，凡灵永为臣。
3. 黑子胜，牢笼碎，众仙湮灭，凡灵自书天命，却需直面混沌。
4. 执子者，不得离盘；离盘，则棋自亡。
沈砚之目光掠过规则，心底泛起针扎般的痛——
痛得毫无来由，像有人用木剑在他胸口刻字。
他抬手，白子落下，
以“自身情识”为目，
刹那间，最后一丝关于“桃花”的残影，被棋盘吞噬。
林妤晚看见他眉心，那一点桃花印记，淡了半分。
她心口跟着一疼，却笑得更好看：
“原来，你也会疼。”
第一劫·寿元劫
白子落，沈砚之献百年寿，棋盘上顿时白骨化莲，莲开三千，瓣瓣皆“秩序”法旨。
黑子应，林妤晚献自身十年寿，血溅成雨，雨里桃花逆卷，吞噬莲瓣。
第二劫·记忆劫
白子再落，沈砚之献“关于大雨夜跪地追她”的片段，
棋盘现出铜镜，镜里大雨滂沱，少年跪地，却面无面孔。
黑子应，林妤晚献“初吻那日桃花香”，
香风掠过，铜镜裂痕纵横，大雨戛然而止，镜碎成星。
第三劫·众生劫
白子三落，沈砚之抬手，指向棋盘外——
数十万修士，体内灵力被强行借来，化作一枚璀璨天元。
众生跪倒，哀嚎声穿透棋盘，却传不到他耳内。
他眼底银白，已无人色。
林妤晚握紧木剑，指节泛青。
她只有凡人之躯，无灵力可借，
却能以“信仰”为目——
凡曾受她一饭之恩、一剑之护、一言之暖者，
心间皆有桃花一朵。
她举剑，划破掌心，血洒长空。
“借尔等一念，助我落子！”
桃花纷飞，穿过棋盘，穿过星网，
落在每一颗凡人心口。
顷刻，黑子一方，升起亿万点微光——
那是凡人的答案：
“愿借她一线，换我自由。”
黑光汇聚，化作一枚巨大的子，
子面刻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字：
「我们」
第三劫落，黑子反超一目。
玄冥眸色终于沉下，抬手，欲以“众仙残魂”直接吞吃棋盘。
沈砚之却在这时，起身，离盘——
规则瞬乱，白子一方开始崩裂。
玄冥低喝：“执子者不得离盘！”
沈砚之像是听不见，一步，一步，走向林妤晚。
他胸口，骨刺所化的“秩序总枢”发出刺耳警报，
银白纹路爬满他肌肤，像锁链寸寸收紧。
他却抬手，指尖颤抖，抚向林妤晚眉心。
指尖所过，肌肤裂开，血是冷的，
却在她眉心，勉强画出一瓣桃花。
“我忘了怎么爱，”
他声音嘶哑，像铁刮琉璃，
“可我记得，应该让你赢。”
话音落，他反手，一掌拍在自己胸口——
骨刺被生生震出，带着银白秩序光，落入黑子一方。
刹那间，白子阵营崩塌，黑子大龙腾空，
一口吞尽天元！
棋盘发出婴儿啼哭般的碎裂声，
众仙遗骨化作飞灰，
玄冥身影被黑子余波吞没一半，
却遥遥对他竖起一指，
似笑非笑：“贤弟，好一招自毁长城。”
沈砚之跪倒，白发瞬间枯萎，像被抽干最后一滴春雪。
林妤晚扑过去，抱住他，
木剑插入棋盘，以剑身为笔，以血为墨，
在崩裂的棋盘上，刻下最后一行字：
「众生为棋，棋终，众生自由。」
字迹落下，棋盘轰然碎成黑雨，
雨落，湖面归于寂静。
沈砚之闭眼，在她怀里，
眉心那瓣桃花，终于彻底消散。
